“彻底”_邹韬奋

“彻底”

　　今有人焉，吾人问其有职务否？则曰有。问其果按办公时间而处理事务否？则曰未尝旷职。是在表面上固可谓服务矣；然夷考其实，往往事事不如人意，不如己意，驯至因循苟且，不能自信，亦不能取人之信，维持现状且有所未能，遑论乎发展。而其病源所在，得一言以蔽之曰：缺乏服务上之彻底精神。

　　何谓服务上之彻底精神？即吾人不任事则已，既已任事，必竭吾心力，务使所处理之事，达到尽量完备之境域，始肯释手，丝毫不存迁就敷衍之态度。服务上最忌之恶劣根性，莫甚于以“勉强过得去”为满足。昔美国纽约有总工程师柏森斯（Parsons）者，尝有一青年持一名人之介绍信趋谒求职，柏森斯问曰：“君能作何事？有何特殊能力？”此青年率尔对曰：“无论何事，吾几于皆能为之，都勉强过得去。”柏森斯不悦曰：“吾所需要者，乃能用全副精神，力求作一事而务期达到完善程度之青年，若几于能作任何诸事之青年，则吾无所用之。”此青年乃竟不得录用。柏森斯所谓能用全副精神，力求作一事而务期达到完善程度之青年，即具有服务上彻底精神之青年，诚以几于能作任何诸事而无一事能臻完善者，远不如仅能作一事而能注其全副精神，以期其力臻完善也。

　　以著述英文字典显名之韦白斯德（Daniel Webster），博学湛思，为世推重，且以能演说闻。尝有一次有人特请其演讲某问题，韦白斯德始终婉谢，请者固求不获，殊以为异。诘之曰：“先生固善于演说，未尝有一次不博听者赞美，何此次之坚决不允乎？”韦白斯德曰：“此正为我不肯遽允之原因，盖余每次演讲，必先充分研究所演讲之问题，苟不然者，宁不作一言；此次余适有他事忙碌，无暇研究此问题，故不得不谢绝也。”夫不以事务自任则已，既以自任，必以全副精神赴之，力求其完善，丝毫不存苟且之思，是即服务上之彻底精神；此盖为凡百事业成功之基础，不仅演说一端为然也。

　　鲍辛（Nicolas Pousin）法国之著名画家也。尝有言曰：“凡为吾人可为之事，不为则已，既已为之，即当求其完善而后已。”尝有人问鲍辛，法国为无数美术家云集之地，彼果遵何术而能显著若是？鲍辛曰：“吾无其他妙巧，惟于所作之事从不肯忽略耳。”对于所作之事，从不肯忽略，是即服务之彻底精神，其事业之显著，宜也。

　　总之，有服务之彻底精神者，无论何事，无论事之大小，凡经其手者，无不以“最完善”为其鹄的，竭尽心力而为之。

　　此种彻底精神之基础，在于乐吾所业，诚以天下事必为吾所乐为者，始肯竭吾心力为之；否则貌合神离，其身虽在办公室，而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于是对于所事，以能速了为大幸。其结果之成绩如何非所问。在其能力所及之范围内，能否将所事臻于完善，尤非所问。是则就其形式言之，不得不谓为服务，而就其精神言之，则仅有服务之名而无其实。然此若非青年自己觉悟，出于诚心以矫正之，则决非他人所能协助；诚以精神乃自动之产物，非由外铄，不能以外力加以勉强也。而服务职业界之青年，其将来之成败，即以此为其枢机，故不可以不慎之也。

　　在服务方面欲有彻底之精神，其基础在能乐吾人之所业，已如上述。易辞言之，即须视所任之事无异己事而后可。或以为吾人择业适切所好，此种精神诚不难有，如吾人目前所就之事乃暂局，吾意固不在此，乃在其他之职业，则在目前此种彻底精神似可无须矣。或以事已适合我所喜任之业，而吾意不在其小而在其大者，今吾所居职位卑微，则在目前此种彻底精神，似可保留为他时用矣。故初入职业界之青年，即能明瞭所谓服务上之彻底精神，亦能因有此类观念萦回于脑际，而对于目前之职务，萌因循苟且之念，决不能视所任之事如己事。夫既不能视所任之事如己事，则决不能乐业，其结果决不能达到服务上之彻底精神。此际青年所亟宜醒悟者，不但须明瞭吾人所作之事无论大小，皆与社会利益有其相当之关系，且须明瞭吾人目前之服务，实与吾人自身前途事业有种种密切之关系；不仅当视为己事，其实际即为己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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