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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德谟克拉西的教育真相(2)


  在号称提倡“德谟克拉西”教育的金圆王国里,就在所谓繁荣时期的一九二八年,十岁到十七岁的儿童被驱出校外,不得不加入童工队伍者在二百万人以上,其中年龄在十岁和十五岁之间者近七十万人。这在利润掠夺者方面是有利的。因为可得到不少贱工的“后备军”,供他们的尽量榨取。但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矛盾,弄到生产过剩,童工也逐渐要加入失业队伍里去。一九三二年美国儿童调查局的报告,说有二十万到三十万的青年,年龄在十二岁和二十岁之间的,已无家可归,在街上瞎混着,人数一天天增加起来。同时《纽约时报》的教育主笔芬雷博士(Dr. John H. Finley)也在无线电播音演讲中承认,说仅在纽约城一处,已有年龄在十六岁和二十岁的两万青年过着“野兽的生活”(“living like wild animals”)。经济恐慌愈尖锐化,这种“野兽”更多了。

  一方面“野兽”群尽管扩大,一方面达到学龄的孩子却仍然在那里推陈出新的出来。据美国公立学校的统计,自一九三〇年至一九三四年,美国学校儿童人数仍增加了六十七万五千人,而教师的人数,在此期间,却减少了四十万人。于是资产阶层剥削劳工所用的“赶快”法,也采用于教育界了。每教室的学生人数尽量加多,有的竟增至一百人,塞得满满的,座位不够,就坐在窗口上;教员的教课钟点增加,有的每天要教到六七小时,还要加上课外的工作。工作特别加重,而所得的报酬是欠薪或减薪!所以你在美国遇着他们的教师,谈起来总是一肚子的牢骚,愤慨!

  更加倒霉的当然是失业的教师。据纽约失业教师协会(Un employed Teachers Association of New York City)一九三四年的估计,纽约一城的失业教师至少有一万人,美国全国失业的教师至少有二十五万人。不但一般学校,就是高等学府的先生们,也不免遭到同样的厄运。据史立希特教授(Prof. S. H.Slichter)一九三三年的报告,就他所调查的八十七个高等学府而论,被开除的讲师就有一千五百人之多。失业的教师和失学的儿童竟在号称世界首富的国家里相映成趣!在世界首富的城市纽约,曾以五千四百六十四位的百万富翁自豪于世,却仍无碍于做他们面团团腹便便的富家翁!

  他们开除教师的标准却也很妙,是专找那些富有革命性的先开刀。有些教师看到种种不平的情形,奋然起来组织,领导斗争,最先被开除的当然要轮着他们。在各大学里面,年龄较青的讲师和助教等,大概都比较的富于前进的思想,对于当前的社会状况多感不满,对于替统治阶层麻醉青年的教育多存着反对的态度,开除的机会到了,他们当然是最先轮着的。我未赴美以前,在苏联游历时就遇着一位旅伴,是美国某著名大学的心理学讲师,他虽然还未被辞退,但因为他的思想比较地前进,原定合同将要期满,知道满后必无继续的希望,所以很想能在苏联找得一个位置,告诉我种种关于美国大学的腐败情形。

  我到美国后,亲自视察所得,都证实了他的话语。美国有一点和我们中国倒也相像,那便是在大学里做了多年的老教授,在社会上有了些地位,便暮气沉沉,最怕改革,对于当权的统治阶层和他们的代理人,往往存着拍马或拥护的态度,成为反动派的心肝宝贝,在高等学府的当局(大概都是位尊多金,做惯了反动派的热心爪牙)宁愿多多开除年青有为的讲师,来多多保留那些尽量传播毒素的活死人的老“学者”,这几乎成了美国高等学府的一般空气了。

  资本主义的社会,为巩固他们的利润制度起见,金融资本家和大商人等,对于教育也是要尽力抓在他们的统治势力下面的。美国的著名作家辛克莱尔在十几年前著有《鹅步》(“Goose Step”)一书,叙述统治阶层和他们的代理人怎样控制教育:大学董事部的人物怎样是他们的走狗,大学校长怎样做他们的工具,新思想的输入,怎样受他们的压迫,教材的内容怎样麻醉青年。其实这本书还是可作为美国现今高等教育的写真。(当然,在另一方面,在各大学里已有为他们所无法根绝的革命思潮的侵入,见下文。)不但大学,一般学校都被统治阶层,也就是资产阶层,作为麻醉青年的机关。在学校里“公民科”(“Civics”)是必修科,但对于美国政治社会的现实都不许说,对于各本地的腐化政治更不许讨论到,只一味教青年如何崇奉美国现有的制度,掩盖着一切可羞的事实。

  这和在一味投降屈伏的现实中大唱礼义廉耻的调调儿可谓殊途而同归。有时有些比较明白的教师稍稍暴露真实的情形,那饭碗就在打破之列!在二十世纪的科学时代,关于科学上的事实,凡与宗教有碍的部分,美国仍有许多州都定有法律禁止学校里教授的。最显明的例是在腾纳西(Tennessee)的司谷部斯事件(Scopes Case)。在那里有一个生物学教师因为敢在校里教起进化论,不但打破了饭碗,而且被送到法庭去审判!其实这也不足怪,因为“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是养成“顺民”的好工具,谁要破此藩篱,在资产阶层统治的社会看来,当然是大逆不道,不该把这种“危险”思想输给青年,也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现实的矛盾,常使统治阶层心劳日拙,反抗的怒潮已一天天的在汹涌着了。几百万失学儿童,几十万失业教师,无数的受着欠薪减薪而工作无限加重的教育工作者,这种种好像埋伏着,待发的炸弹,不是空言麻醉,或强力压制所能消灭的。失业的教师已无法容纳,而各处师范院每年造成的教师又层出不穷,无法位置。他们的教师,在毕业后原有三年的试用时期(“Three-year probational period”)在这试用时期,薪金不及正式教师,现在各处的教育当局却妙想天开,等到这试用期满,纷纷藉口停职,再另雇低薪的“试用”教师!他们本来也有所谓任期保障律,但法律尽管有,要想法规避,还是不怕无所藉口的。但是这样的敷衍办法,对于失业教师的组织和斗争,当然是火上添油,更扩大了他们的反抗势力和决心。

  自从一九二九年(经济恐慌开始)到一九三四年的五年间,在美国毕业于中学和大学的男女青年已达七百万人。(美国教育局长苏克博士的公开报告。)这七百万男女青年里面,在这五年间得到职业的不出三分之一,而且就是这三分之一得业的,也只是低微工资的一部分时间的工作。换句话说,在这五年间,有超过四百五十万的男女青年踏出学校就加入了失业群,所朝着的前途仍然是一团漆黑!纽约有个最大的百货商店叫做美西(Macy),很阔绰地出着低微工资用着大学毕业生做小店员。每遇着该公司的雇用部招工的时候,在门口列队自荐,鹄候数小时待见的大学生们,总是一两千人。

  我几次藉口买东西,曾和这里面的由大学毕业生而做店员的青年男女攀谈。有一位医科将要毕业的大学生,忙着开写几毛钱的杂货发票,我笑问开发票和开药方的意味差别怎样,他耸肩笑着说道:“没有办法!”有一位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科毕业的女生派在该公司书报部开发票,我和她说过几次,她说得有趣:“我不敢多想,多想就要出毛病!”店员当然也是有益社会的职业,不过他们学非所用,却是无可讳言的。在这种状况之下,各大学里的革命思潮当然是一天天的高涨着。现在最前进的青年所主持的全国学生同盟在各校的分部便是主持并推动这新运动的中心。我在美国遇着不少这里面的青年领袖,以后有机会还想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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