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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银花说:“老领工刚才来找你上工。他说正月十五也过了,今年春浅,掌柜说叫早些上工啦!”福贵说:“住不住吧不是白受啦!咱给人家住半个,一月赚人家一块半;咱欠人家九十块,人家一月赚咱三块六,除给人家受了苦,见一月还得贴两块多。几时能贴到头?”银花说:“不住不是贴得越多吗?”福贵说:“省下些工担担挑挑还能寻个活钱。”银花说:“寻来活钱不还是给人家寻吗?这日子真不能过了呀?”福贵说:“早就不能过了,你才知道?”

  他想住也是不能过,不住也是不能过,一样不能过,为什么一个活人叫他拴住?“且不给他住,先去籴二斗米再说!”主意一定,向银花说明。背了个口袋便往集上去。

  打村头起一个光棍家门口过,听见有人跌钱,拐进去一看,还是昨天那些青年。有一人跑来拦住他道:“你这人赌博真不老实!昨天为什么赢了就走,真不算人!”福贵说:“你输干了,叫我跟你赌嘴?”说着就回头要走,这青年死不放,一手拉着他,一手拍着自己口袋里的铜元道:“骗不了你!只要你有本事,还是你赢的!”

  福贵走不了,就又跟他们跌了一会,也没有什么大输赢。这时候,外边来了个大光棍。挤到场上下了一块现洋的注,小青年谁也不敢叫他这一注,慢慢都抽了腿,只剩下四五个人。福贵正预备抽身走,刚才拉他那个青年又在他背后道:“福贵!你只能捉弄我,碰上一个大把式就把你的戏煞了!”福贵最怕人说他做什么不如人,怄着气跌了一把,恰恰跌红了,杀过一块现洋来。那人又从大兜肚里掏出两块来下在注上叫他复。他又不好意思说注太大,硬着头皮复了一把,又杀了。那人起了火,又下了五块,他战战兢兢又跌了一把,跌了两个红一个皮,码钱转到别人手里。这时候,老领工又寻他上工,他说:“迟迟再说吧!我还不定住不住啦!”那个青年站在福贵背后向老领工道:“你不看这是什么时候?赢一把抵住受几个月,输一把抵住歇几个月,哪里还能看起那一月一块半工钱来?”老领工没有说什么走了。

  隔了不大一会,一个小孩从门外跑进来叫道:“快!老村长来抓赌来了!”一句话说得全场的人,不论赌的看的,五零四散跑了个光,赶老万走到院里,一个人也不见了。

  晚上,福贵买米回来,老万打发领工叫他到家,好好教训了他一番,仍叫他给自己住。他说:“住也可以,只要能借一年粮。”老万合算了一下:“四亩地打下的粮不够给自己上利,再借下粮指什么还?不合算,不如另雇个人。”这样一算,便说:“那就算了,不过去年的利还短七块,要不住就得拿出来!”福贵说:“四亩地干脆缴你吧!我种反正也打得不够给你!”

  就这么简单。迟了一两天,老万便叫伙计往这地里担粪。

  福贵这几年才把地堰叠得齐齐整整的,如今给人家种上了,不看见不生气,再也不愿到地里去。可是地很近,一出门总要看见,因此常钻在赌场不出来,赌不赌总要去散散心。这样一来二去,赌场也离不了福贵,手不够就要来叫他配一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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