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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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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荣退出,老万也没有送他,仍旧低头哼他的歌子,仔细擦匣枪的零件。一会老孙头来了,老万笑着招呼他:“上炕,上炕暖和暖和。” 老孙头上炕,盘腿坐在炕桌子旁边,笑着说道:“李桂荣来干啥的?” 老万逗乐子,随口编一句:“他来告你的。” 老孙头笑眯左眼说:“他来告我老孙头?我才不怕呢,我又没有溜张富英的须。张富英办农会,他当文书。张富英跟小糜子相好,他穿针引线。他当我不知道。老孙头我走南闯北,啥事不明白?他们当令,尽找些头头脑脑,杜善人、唐抓子,也能上农会,穷人说话不好使,你反正是人越老实,越吃不开。张富英腰里别个小腰别①,穿双大皮鞋,走道挎察挎察的,活像个‘满洲国’警察。” ①腰别:别在腰上的尖刀。 “张富英打过你吗?” 老孙头认为叫人打过,是丢人的事,他不承认,说:“他敢。” 老万知道这件事,笑着顶他道:“他们说,他踢过你一皮鞋脚。” 老孙头忙说:“你听他们瞎造谣,谁敢踢我?要是叫他踢过,我早坦白了。这又不丢人,坦白了倒是光荣。” 老孙头把坦白光荣这些新字眼,乱用一通,说得老万笑起来,把东屋萧队长笑醒了。 “谁呀?你们笑啥?” 老万回答道:“老孙头来了。” “请他过来。” 老孙头过来,坐在八仙桌子旁。瞅着炕上,萧队长和郭全海都起来。郭全海穿好衣裳,饭也没吃,出去收缴头茬农会的民兵的枪去了。萧队长一面穿衣洗脸,一面跟老孙头闲唠:“日子过得好不好?” “你反正是干的捞不着,稀的有得喝。” “还是给人家赶车?” “不赶车咋整?人呆得住,嘴呆不住呀。” 萧队长想知道屯子里人对头年分地的印象,满不满意。“老孙头你两口子分的地好不好?” “挺好,种啥长啥。” 说得拿着脸盆舀水进来的老万又笑起来。老孙头自己不笑,他心里老记挂告状的事,又凑近炕沿说道:“他们来说我什么?我正要告发他们。他们尽胡弄官家,头年萧队长走后,区上来人调查夹生饭,要找老百姓。张富英说,都下地了,屯子里光剩老爷子老大娘。区上的人说:‘找他们来也行。’张富英找俩老人来,老太太耳朵有点背,老爷子眼睛有点看不清。区上的人问:‘你们这屯有夹生饭没有?’老太太没有听准,回答道:‘我们这儿都吃小米子,没有大渣子饭。’区上的人又问:‘你们这儿有破鞋吗?’老太太这回听准了,叹了一口气,又回答道:‘哎呀,咱们几辈子尽穿破鞋,哪能穿好鞋?’区上的人又好笑又窝火,骂道:‘扯淡。’老爷子忙说:‘她耳朵有点背。同志,有啥问题,你问我吧。’这时候,张富英进去拉区里的人到西屋,那儿炕桌上,摆好了酒菜,张富英、李桂荣,外加唐屯长,陪着区上的人吃着喝着,把酒盅都捏扁了。他还要来告我呢,他自己有啥好样,尽胡弄人。” 这时候,老田头来邀萧队长去吃早饭,顺便邀老孙头作陪。吃的是面条。老孙头一面吃,一面笑着说:“这顿面条,请得应景。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 老田头说:“卖样子整了点白面。我老伴说:咱们要请萧队长。他这一来,大伙心里有仰仗,坏蛋都十指露缝了。” 晌午,开完贫雇农大会,人们从农会里涌出,一路向东,去搜查张富英的合作社,一路奔西,去抓张富英本人。 向东的一路,拥进“合作社”,把货架子都翻腾了。那上面摆着好些妇女用的化妆品:香皂、香水和口红,老孙头拿一颗口红,伸到鼻子底下闻一闻,说道:“庄稼院整这些干啥?” 老初说:“快拿回去,给你老伴嘴上擦一擦。” 老孙头光顾说他的:“不卖笼头,不贩绳套,光整这些小玩艺,这叫啥合作社呀?” 人群里有一个人说:“这叫破鞋合作社。” 大伙就在合作社开起会来。屋里院外,一片声音叫嚷道:“咱们要跟他们算算细账。” 郭全海坐在柜台上,嘴里噙着小蓝玉嘴烟袋,没有说话,留心着别人说话。合作社里一片嘈杂,老初的大嗓门压倒所有的声音,他说:“这算什么合作社?这些家伙,布袋里买猫,尽抓咱们老百姓的迷糊。” 几个声音同时说:“咱们要跟他们算账。” “亏咱们的,叫他们包赔。” 有个老太太,挨近柜台,拿起一束香,就往怀里揣,老初看见,粗声叫道:“别动,不准乱拿。大伙动手,把这些玩艺都搬进柜里。” “谁带了封条?把箱箱柜柜都封起来。” 人们七手八脚把货物都收拾停当。封条贴上了。老孙头站在酒篓旁边,揭开盖子,使提篓往外舀酒,笑眯左眼说:“我尝尝这酒,看掺水没掺?”说着,把酒倒在一个青花大碗里,喝了一口,又尝一口,喝完一碗,又倒一碗,喝得两眼通红,酒里掺水没掺,他没有提了。 这时候,萧队长走到柜台边跟郭全海合计,推举几个清算委员,找一个会归除①的人,去和张富英算账。也正在这时候,张景瑞带领新成立的民兵队的几个民兵,把张富英、李桂荣和唐士元三人五花大绑,押着进来。老孙头喝得多了,推开众人,挤到张富英跟前,也不吱声,提起他的靰鞡,就要踢他。郭全海忙说:“不准打,萧队长说过不兴打人。” “地主坏根,也不兴打吗?” ①珠算用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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