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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林庚白

〔水〕

  予不识林庚白,犹之林不识我,然吾人究有一段文字交,闻其惨死,实不忍无一言也。

  林以诗人自命,每一诗成,辄自誉为百年来所未有。此与予为人,适至相反。故接交之机会尽多,而予初不谋此。林视予如何,予亦不知,然料无好评耳。民国二十三年,林在上海晨报刊诗话,对于予作《春明外史》之描写新诗人,谓系隐射徐志摩,横肆抨击。或指报视予,予微哂。盖小说中人物,本不索隐,彼好为之,予亦不能禁,必与之计较,则失矣。

  民国二十九年秋,新民报社转来一快递信,内附五律四首,其后朱钤鲜然,则林庚白之款也。予大奇,以为必系责难。及读其书与诗,则推许备至。诗之第一首,开宗明义,则曰:“吾友秦邦宪,当筵誉汝文。”其下溢逾之词,予几读之汗下,以林为人自视之高,乃反其以前之相难而相爱如此,实属意外。窥其书意,似欲在予编之《最后关头》一栏发表。予纵好名,安得借重名人,如此标榜?乃即回一信,托转递,深致谢忱并约一江之隔,当图良晤。事后,予以语友人,友亦大奇,盖文人得林庚白如此推许,极罕见之事也。从此,予颇欲与林一晤,以作快谈。唯年来惧入城市,觏面无由。且以尽可从容订约,毋须急就,遂延搁至于二年,不图林乃遭此厄遇,终身不复可晤,未免负此知交矣。

  昔年诗医叶古红在日,予曾约给红叶一轴送之。后叶死,予学季子挂剑之意,于清明日,约萍庐、慧剑二兄焚其画于墓上,以示不忘。今予不但心许林君一晤,且曾函告之。而林囗骨海角,且令人不能一吊其墓,则予之表明心迹之一文似未可少也。乃述其文字之因缘如上。

  1942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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