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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醉眼模糊窥帘嘲倩影 丰颐腼腆隔座弄连环(2)


  二和道:“你要再喝半壶,我就先告辞了。”他说着,还是真站起来。

  田老大笑道站起来,将身体晃荡了几下,拍着二和的肩膀,笑道:“那末,我们就走罢。”

  说着,向柜上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他们记账,两个人带笑带说的,走进了那大杂院。

  二和倒没有知道田老大就住在他那屋子里,走进跨院门,不免怔了一怔。就在这时,田大嫂站到屋子门外来了,向他招了两招手,笑道:“哟,今天刮什么风,把我们丁二掌柜刮来了?快请进来罢。”

  二和红着脸,抱了拳头,连作了两个揖,笑道:“大嫂,你别见笑,就为了怕你见笑,才没有敢来。”

  田老大把脖子歪着,瞅了田大嫂笑道:“人家脸皮子薄,别和他开玩笑了。”说着,挽了二和一只手胳膊,就向屋子里拉了进去。

  二和看正中桌子上,陈设了茶壶茶杯,另外是一盒火柴,压住了一盒烟卷。田大嫂左手抵了桌沿,右手提了茶壶,就向茶杯子里斟茶,眼睛望了二和,抿了嘴微笑,两耳朵上的环子,只管抖颤着。二和看在眼里,两手接住了茶杯,连弯腰带点头,笑道:“你别张罗,要是这样,我下次不敢来了。”

  田大嫂笑道:“你这样的贵客,反正来一回算一回,也就招待一回是一回,我们还敢拉二次买卖吗?请坐,请坐。我煮面条去了。”

  二和同田老大围了一只桌子犄角坐了,眼睛正望着里屋门。门上是垂下着一条帘子,把里外隔绝了,但是门宽帘子窄,两边全露出了一条缝,由这缝里看到里面有一件格子花布的长衣襟,只是摆动。二和将桌子的烟卷,取了一根塞在嘴角里,擦了火柴,缓缓的把烟点着了,手撑住了桌沿,扶着烟卷抽,那眼睛对了门帘子缝里,却不肯移开。口里问道:“大哥,这屋子,你够住吗?”

  田老大道:“比原住的地方,虽然少一间屋子,可是多一个小跨院子,比外面大杂院子里清静多了。这上面一张木床,就是我两口子睡。没法子,来人就让进房了。里面那间屋子,我们二姑娘睡。”

  二和道:“二姑娘串门子去了吗?作姑娘的人,总是闲着的。”

  田老大道:“没有哩,在里面屋子里呢。”

  二和喷了一口烟,笑道:“也许我弄成这一分儿寒碜,二姑娘也不愿见我,怕我和她借钱。”

  说完,看到那花衣布襟闪了一闪,接着,还有一阵吟吟的笑声。

  田大嫂在外面那矮屋子里煮面条呢,手里拿了一把捞面条的铁丝笊篱,跑到屋子的门口来,笑道:“可不是,二姑娘怕你借钱,你也不是没有和她借过什么罢?”

  二和笑道:“街坊是好街坊,邻居是好邻居,就是我不够朋友,什么人全对不起。”

  田老大笑道:“谁和你唱《翠屏山》,你来了一套潘巧云的戏词儿。”

  二和道:“唉,实不相瞒,这一程子,我是终日地坐在愁城里,眉毛可以拴着疙瘩。今儿到您这儿来了,老街坊一见面,满心欢喜,我也不知道怎么是好,所以戏也唱上了。”

  田大嫂对门帘缝里叫道:“二妹,听见没有,丁掌柜笑你呢!说你不是好街坊。”

  二姑娘在屋子里笑答道:“本来吗,咱们对待丁老太,有不周到之处。”

  二和啊哟了一声,连说:“不敢当,要说是为了这个不见我,那我可惭愧。”

  田大嫂道:“人家现在可越发地学好了,尽在屋子里做针活,哪儿也不去。”

  二和道:“本来二姑娘就爱做针活,也不自今日起。我家母谈起老街坊,就说二姑娘好。”

  说到这里,似乎听到屋子里有点儿吓吓的笑声。

  二和将手掌擦擦酒红脸,笑道:“二姑娘别笑,我这是实话。你以为我喝醉了酒吗?田大哥,你说,咱们是在一块喝酒的,我醉了没有?”

  田老大道:“二妹,你藏着干什么!二哥也不是外人,倒让他挖苦咱们几句。”

  这才听到屋子里答话道:“谁躲着啦,我手上的活没有作完。”

  二和手端了一杯茶,送到嘴唇边,待喝不喝的,这就扭着脖子向田老大道:“你觉得怎么样?我这话没有把她夸错吗?”

  田大嫂回到院子里却叫道:“二妹,我一个人在这儿真有点忙不过来,你也帮着我来端一端面碗,行不行?”

  二姑娘这才一掀门帘子,很快的走了出来了。一会儿工夫,她左手端了一碟生萝卜丝,右手端了一碟生青豆,悄悄的向桌上放着。

  二和笑道:“作料还真是不少,这炸酱面一定好吃。”

  二姑娘将桌上烟卷盒子,茶壶,茶杯,一齐从容的挪开,低了头作事,向二和一撩眼皮,微笑道:“二爷好久不见啦,老太太好?”

  二和点着头道:“托你福,有些日子不见面,二姑娘格外的客气起来,二爷也叫起来了。”

  二姑娘未加可否,抿嘴微笑。田大嫂在外面叫道:“你问问丁二哥他的面用不用凉水过一过?”

  二姑娘只当是没有听到,自在旁边碗柜子里,搬了碗筷向桌上放着,田大嫂道:“二妹,你总得言语一声呀!”

  二姑娘向二和问道:“你听见了没有?咱们都在这屋子里,她嚷,我听见了,当然二哥也听见了,这一定还要我转告一遍,不是多余的吗?”

  二和笑道:“我随便,过水是面条子利落一点;不过水,是卫生一点。”

  大嫂笑道:“别在我这里吃了一顿炸酱面,回去闹肚子。那还是不过水罢。”

  二姑娘闪到一边,低声笑道:“你们听听,谁说话谁也听见,这还用得着别人在里面传话吗?”

  田大嫂将小木托盘,托了一大碗炸酱,放到桌上,笑道:“丁二哥是老街坊,我又是喜欢开玩笑的人,说两句也不要紧。要是别人,这样一说,倒透着我假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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