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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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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月上花梢来听试曲 尘飞陌上笑咏同车 却说李旭东为感谢杨倚云指导月英起见,特意在家里自备了一桌饭,请他来吃,也并没有下什么请帖,只是由月英见着杨倚云口约而已。杨倚云是歇不了三天,不到李家来的,不约他,他还要来,而今又是月英面请,当然非来不可。当月杨倚云和月英在公司里工作已毕,就共坐了一辆汽车到李家来。 到了门口,汽车自开回去了。杨倚云一见李旭东,就笑着说道:“怎样还要老伯来请我,真是不敢当。” 李旭东道:“难道年长的就不该请年轻的吗?那么,倚云你为什么老请月英哩。” 杨倚云道:“我们是同辈,年长年轻没有关系,老伯可是长辈。” 李旭东道:“你不要看我是长辈。好玩起来,也和你们年轻的人差不多呢!回头吃了饭,我们一块听戏去。离得北京久了,倒想听真正的北京调,现在由北京来了一批新角,应该去看看。” 月英听说,对着杨倚云一跳脚道:“我说怎么样,汽车留着在这里,也许吃过饭有什么玩意儿,你就硬要把汽车打发走了。” 杨倚云道:“我们坐黄包车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坐汽车呢?” 月英道:“坐汽车不坐汽车,倒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是主张留着汽车的。你一定不依,要把汽车打发走,我不能不算是一段小小失败了。” 她说时,正站在一盆花架边,她于是背转身对着一盆新开的栀子花,不住地用手去扯那绿叶。扯了一片,用手一撕,扔在地下,就把脚来踏。杨倚云见她有十二分不高兴的样子,便笑道:“这很不值什么呀!我们吃过饭,打电话去叫一辆来就是了。” 月英依旧是背着脸,说道:“来得及吗?” 杨倚云道:“如其不然,我马上打电话叫去,也未尝不可。” 他们在说话时,李旭东在一边看着,觉得他们娇嗔可喜,另外有一种小儿女的情致,自己本来就觉得杨倚云尚属诚实一流。在上海滩上,这样的年轻人却是不可多得。况且拍电影的人,十有九个是滑头码子,杨倚云独能不落俗套,更是难得,所以心里对于他倒还引为可靠的晚辈来看待。而且杨倚云对于月英那一番体贴之意,更胜于骨肉,很是高兴,便笑道:“倚云,你不要信她,时候还早着哩。把汽车叫了来,在门口等我们吃饭,那个钱花得太冤了。” 月英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快吃饭吧。饭吃得早,可以从从容容去看戏。” 杨倚云笑道:“你怎样不说听戏哩?北京人是不说看戏的呀。你这个老北京,倒闹成外行了。” 月英道:“在上海这样久,慢慢地也跟着上海人说上海口音了。” 杨倚云笑道:“我以为北京话好听,非常伶俐清脆。” 说着偏过头望着李旭东笑道:“老伯以为如何?” 李旭东笑道:“对的。” 月英摇了摇头道:“哼,难怪你要我说北京话,原来你是为着好听呢。我不是留声机器,我能说话让你听吗?我偏不说,偏不说。” 她这样一来,大家都笑了。这时,酒菜已经摆好在桌上。李旭东让月英和杨倚云坐了上下位,自己却在杨倚云对面坐了,自觉是个知趣的人,这样就不碍他们的友爱了。杨倚云面前,摆着一把酒壶,拿了起来,就要向月英杯子里斟酒。月英一伸手将杯子按住,笑道:“不,不,不要。” 杨倚云笑道:“怎么样?我们还要分个谁是主人谁是客吗?” 月英笑道:“我才不管呢!因为这两天我正要到永安公司去灌话匣子,怕喝酒伤了嗓子。” 杨倚云道:“真的吗?我仿佛听见说,永安公司要请你把那《童女牧牛》的曲子灌片子。我起初以为是小报上的谣言,不料倒真有其事。” 李旭东道:“我原也不曾料到有这件事。老实说一句,这无非是因为月英升了明星,让人家抬起来了,于是她平常唱的歌,也会值钱起来。到了话片子开起来的时候,就有人说道,请电影明星李月英女士唱《童女牧牛》。那么,自然就会有人听,有人听,公司里灌的片子,也有人买了。譬如柳暗香,她唱的广东小调,真是广东妇孺皆知的东西,偏是她唱了,可以卖一块钱的门票,这不是笑谈吗?” 杨倚云道:“真有其事,小阿妹倒要发笔小财啊。” 月英笑道:“我收到了钱的时候,我一定请你吃饭。” 杨倚云将手上的酒杯向上一举,笑道:“这不是请我吗?饭我是不要吃,不过你唱的《童女牧牛》,我还没有听见过,我倒是愿意先听为快呢!” 月英笑道:“先听为快这个名词,我倒是第一次听到,等哪天我在家里练习的时候,你来听吧。” 杨倚云道:“是哪一天练习呢?” 说着话,就望着李旭东。月英怕她父亲说出来,不住地对她父亲 眼睛。李旭东笑道:“不告诉你也好,你将来先在留声机器听吧,那一定比当面听着还更有味。” 倚云笑道:“就是不告诉我,我也会探听得出来的。到了小阿妹练习的时候,我就会偷着来听的。” 月英笑道:“老远地跑来,听着人家唱一段曲子,那也太没有意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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