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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第四十一回 酒入愁肠割豚拚一醉 诗留素壁画燕祝双栖

  费昌年在这一行人之中,他是一位最能容忍的朋友;一路行来,总以淡然的态度去对付燕秋;以为她是一位胸襟洒脱的人,对于她,必要避免那种儿女子态,才合于她的胃口。不想自从在平凉遇到了程力行以后,她就完全改变了态度;人家越献殷勤,她就越高兴。到了华家岭,这事更可以证明。健生处处向她表示了那过分奉承的行为,她就在口头上老说健生的好处。现在到了兰州,还不过三四小时,她已说不想回江南了。他想着心事,人靠在铁桥的栏杆上,不作声,也没有走开。

  健生拍了他的肩膀道:“可别这样傻望,望晕了头,会栽到水里去的。”

  昌年看了那黄河里的水远远的注了来,碰在脚下的水泥桥柱上,翻成圈线的波浪,因答道:“我假使由这里向下一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捞到我的尸首?”

  燕秋笑道:“我看你站在这里出神,以为你有什么新奇的意思,原来说出这么一个问题。”

  昌年手按了铁栏杆,微微的跳了两跳,笑道:“你以为我没有这自杀的勇气吗?”

  燕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就向桥中心一拖,正了颜色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昌年微笑道:“人生总有一死,这算得了什么!”

  燕秋看他虽是带了笑容,但是脸皮红红的,显然有点生气。为什么生气,倒是猜想不出来。因道:“你看那对面山上,还有几座庙宇,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吴科长笑道:“不必了,明天再去吧。敝厅长对于四位,还有一个约会呢。”

  燕秋道:“我们都要看看牛皮筏子,同黄河水车。”

  吴科长道:“水车这样东西,江南很多。这里的水车,和南边水车的构造,也是一样的,不必看。牛皮筏子,河边就有。”

  燕秋向黄河南岸看,见岸边有那轮齿形的东西,比房屋还高大,在水面上凌空架着。这样的东西,一排约莫有七八架,越远越小。看出了神的时候,倒像在黄河白云之间,画了一种新奇的图案。燕秋道:“这就是水车吗?”

  吴科长道:“那就是。这构造我也可以说得出来,这车子上面的木齿,在水面被黄河的急流推动着,全身转动起来了,轮子一动,车子中心的车轴,自然也会转。在车轴直通到岸上的所在,带有小的齿轮;这小的齿轮,就拨动了横的平的各种车轮,于是磨子也好,碾子也好,完全都推动了。”

  吴科长在桥上手指口讲的说上了一遍,大家呆呆的望着。他正在说得有劲,偶然一回头,就两手一拍道:“哪!看,这就是牛皮筏子,在岸上行走了。”

  大家看时,有一个人,背了一桩奇怪的东西,由桥上走过,有九个像汽囊的牛皮套子,作三排,并拢在一处。那牛皮套子,白白的颜色,除了牛头一处而外,其余都存在。四条腿不过是短些,也不曾割去。那套子里面,想必是气灌的很足,所以都涨鼓鼓的。在汽囊上用棍子编排着,把汽囊缚得紧紧的。那个人,把这东西背在身上,把桥心的路都阻断了,一步一步,坦然的走着,好像并不怎样的沉重。

  燕秋笑道:“这就是牛皮筏子吗?放在水里,倒不是像这种样子。”

  吴科长道:“这筏子放在水里的时候,再用板子,在木棍上架着;木板上,再放着货物,当然不容易看到那牛皮囊的原形了。”

  健生道:“刚才我猛然看到这玩意,以为那人背了一堆剥皮的虾蟆精呢。我倒想起了一个问题,这筏子既然只能顺流而下,不能向上,那么两岸对过,行不行呢?”

  吴科长道:“那也行的。要斜斜的走,由北岸到南岸,可以在上流头撑开,将桨拨着,慢慢的向河心里移;一面向下游流了去,一面慢慢的拨着,牛皮筏子自然就到了那岸了。”

  健生笑道:“假如要由那岸再回来呢,岂不要更流下去若干里?有几个来回,那就要离开原地几十里路了。”

  吴科长笑道:“没有这个道理。真是要来回几次的话,撑牛皮筏子的人,他会把牛皮筏子由水里拖了出来,在岸上背着,背到上流再放下水去。”

  健生笑道:“这倒有趣。那末,这牛皮筏子,有由兰州流到宁夏、包头去的,他们也是把牛皮筏子由岸上背了回来吗?这东西虽是不重,可是这么大一块,背起来,总有些不方便吧。而且我看到在水里的筏子,有比房基还大的,那又怎么个法子背起来呢?”

  吴科长笑道:“真要把这样大的东西,背着走上千里路,那倒是一件笑话了。这个牛皮筏子的皮囊,是灌了气的,只要把缝的线迹扯开,囊里的气一泄,皮囊就成了薄薄的一叠白皮,自然折得只剩了一点点,一担子就挑回来了。”

  健生、燕秋听了,都带着几分笑容,但是昌年却沉住了颜色,并不含一点笑意。燕秋虽是看到,但不便去问,也疑惑着他身体有些疲倦,不愿游览,因就对吴科长说:“还是回旅馆去。”

  昌年还是像来时,和兴华同坐一辆骡车。

  到了旅馆里,茶房送上几张请客帖子,还有一张红纸通知单,那上面前面一行,自然是写的请客时间,后面就开着被请人的名字。健生首先接过来看,见名字第一行是杨女士燕,第二行是伍先生健;以后全是这样,只把人的名字,简写一字。于是拿着和昌年同看,笑道:“这太有趣味,兰州人是太谦恭了,客的名字,也不敢写全。可惜一虹没来,他要来了,他的名字编写着,是高先生一。”

  说着,把通知单递到昌年手上。昌年随便看了一看,就放下来。健生这就也有点知觉了,分明他有点不高兴,若他真是不高兴的话,必是为了自己和燕秋的友谊有了进步,这倒不好怎么去问他的所以然了。再看请客帖子,正是吴科长的上司金厅长。一个作学生的人,到了这里,立刻就受地方长官的欢迎,当然是有点原因,至少也不会受人的厌恶。像昌年这样的神情,对了吴科长,似乎有点侮慢,于是转过身来向吴科长笑道:“一到就受金厅长招待,倒有点不敢当。”

  吴科长道:“敝厅长最是奖励青年人到边省来的。这一点意思,谈不到款待,不过这兰州城里的宴席,也有兰州城里的风味,倒是东方所没有的。第一是烤猪,这里另有一种烤法,第二是黄河里的鸽子鱼,只有黄河上游才有,不到这里来,那是尝不到的。我暂时告别,回头我派人到旅馆里来引导。”

  说着,拱手而去。健生同燕秋随了他之后,送到大门口,昌年却是躺在炕上,挽了两只手,到后脑勺子下去枕着。

  燕秋自回房去,和二哥兴华说话。健生走进来问道:“老费!你怎么了?不大舒服吗?还是身子疲倦呢?”

  昌年说道:“我也说不上是生病,或者是身体疲倦,只是坐不起来,要躺着就舒服一点。”

  健生道:“为什么有这种现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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