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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伯谦吸了一口气,表示这事很踌躇,摇着头微笑道:“我虽自命为智多星,也就无计可施了。不过为你不作薄情人打算,你是应当想法子亲近她的。若是我,哼!干脆明天我就回开封去。”

  说着放了杯筷,猛然将手在桌上一拍。一虹笑道:“你真是个冒失鬼,这一下可把我骇着了。”

  谈到这里,伯谦总觉得是把他所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多说了,也透着现痕迹。不过在言谈之中,总说向西去非常之苦,以便减掉一些他西去的念头。酒饭吃过了,自然是一虹会了东。临别的时候,伯谦执了他的手,笑问道:“若是再有信来,我怎样的交代呢?”

  一虹笑道:“当然你还是交代给我,难道真交给邮政局转回去吗?”

  伯谦微微的笑着也自去了。

  一虹低了头慢步向旅馆里来,心里可就想着:伯谦的话,不要尽认为是玩笑,多少有些理由。洪朗珠在这样远的路,追着写信来,总算十二分热忱,至少是应当回答人家一封航空信。不过这里的航空信,是有时候的;今天写了信,要好几天才能够发出去,也许比快信还要慢些,倒不如依了伯谦之话,给朗珠去个电报。电文上要写着她父亲的名字,洪铁生接了我的电报,决没有不给她女儿看的。他一面想着,一面走着,猛然的抬头,不觉到了旅馆门口。他立刻站定了,见身边站有一个人力车夫,便问道:“你知道电报局吗?”

  车夫连说晓得晓得,声音还是不小。一虹想着,这事让同伴的人听到了,还是老大不便。所以并没有讲得车价,坐上车去,让车夫拉了就走。但是由洛阳以西,这人力车的目标,是很大的。除了车身比东方的车子要高大一些而外,便是由车身上支起六根活棍子,撑了一大方布篷,连车身到车把,共有多长,这布篷也就有多长。它为的是好将坐车的和拉车的,都罩在篷底下。车子有了这样东西,挡住了阳光,可就鼓着风,拉快了却非常的踉跄不便;尤其是由大街走上了小街,车子拉的是更缓。一虹倒很希望车夫拉快点,好立刻回旅馆去,要不然,出来得太久了,同伴问起来,倒不好答复。便道:“车夫!你拉快一点,回头我多给你几个钱。”

  车夫听说多给钱,立刻振作起来拉了车子就跑。不想在他这样一起劲之间,那车篷子后面,立刻和店铺檐下的市招给兜上了,哗啦一声,将那长布市招拉了一个口子。所幸店里人不曾知道,让车子过去了。一虹在车上叫道:“罢罢罢!你还是平常的一样拉吧,不要出了乱子。”

  他这种叫唤声,却惊动了路旁一个人,问道:“一虹哪里去?你也出来了吗?”

  看时,却是健生。一虹也不曾考量得,随口答道:“打电报去。”

  健生道:“向南京发电报吗?”

  这句话算是将一虹提醒了,含糊的答道:“对了对了。”

  健生想着,他必是打电报给父亲去,不过他父亲不在上海,便在香港,他要打电报,也不当向南京打。

  健生心里想着,慢慢的向旅馆的路上走。好在这件事,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到了旅馆里,也就完全抛开了。先到三人同住的那间屋里去看看,房门是锁着的,想必昌年也没有回来。再走到燕秋屋子里去,却见她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微闭了眼睛,手边正摆了一本书,可以想到,她曾经很无聊的坐不住睡不稳的。屋子里静悄悄的,连桌上放的表,那机摆响声都可以听得出来。健生虽料着燕秋未必睡着了,可是她既不曾睁开眼来,自己也就不必去惊动了,因之悄悄的在床对过椅子上坐下,也不说话,也不动作。过了一会子,燕秋自己微微的笑着,睁开眼来,健生笑道:“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没有敢惊动你。”

  燕秋手扶着枕头,坐了起来,笑道:“我何尝睡着了,我想着你一定会叫我的,我故意装睡,好让你来叫醒我。”

  健生道:“我碰到了一虹,他说是打电报去。我想你又是一个人在这里必定很苦闷的,所以我赶着跑回来了。”

  燕秋道:“倒不怎样苦闷,还是你说的话,想喝点水,买点东西吃,茶房没有来,我叫又不能高声。你回来了很好,请你叫茶房提开水来吧。”

  健生觉着自己回来,又正是时候,心中很喜,赶快的就出去把茶房叫着提了开水来,又问燕秋要吃什么?燕秋道:“现在是饿过去了,我又不想吃什么了。”

  健生斟上一杯茶,两手捧到她面前,因问道:“一虹不是刚走吗?”

  燕秋不曾说什么,先将眉毛紧紧的皱到一处,这才接着道:“你们走了以后,他也就走了。是那个姓袁的把他找了去的。在西安这地方,那人穿那样漂亮的西服;他若是个做官的人,那也罢了,他偏是教书的。若是青年人都跟了他的样子学,西北人那刻苦耐劳的精神,就完全失掉了。”

  她说着,带喝着茶。健生站在她身边,等她喝罢了茶,才把茶杯接了过去,问道:“还喝吗?”

  燕秋摇摇头,笑道:“不喝了,多谢你!”

  健生将茶碗接着放到桌上,问道:“那姓袁的进来了吗?”

  燕秋道:“一虹晓得我不高兴他,没有让他进来,在外面堵住他了。不过他出了房门以后,就这样的走了,我倒有些莫名其妙。”

  健生和她说话,本已是坐着的,这又站了起来,问道:“我叫茶房去给你找点小米粥来喝吧。你整天不吃东西,那怎么成呢?”

  燕秋道:“不必!我刚才一人躺在这里看书,觉得有点头晕眼花,还是饿一点儿的好。吃了东西下去,也许反要坏事的。”

  健生站着踌躇了一会子,不知不觉的又斟上了一杯茶,送到燕秋面前来。燕秋并没有要茶喝,他忽然的送了过来,倒教她不解。不过为顾全朋友面子起见,是不容拒绝的,所以也是带了笑容将茶杯接着,向他笑道:“你坐着吧。你这样子伺候我,那让我感到你超越过看护的范围以外去了。”

  健生搔搔头发,又摸摸脸,带了笑在对面椅子上坐着。

  燕秋喝完了茶,将空杯子在手里玩弄着。健生起了两下身,可是他始终没有过去接那茶杯,依然坐着。燕秋偏了头向外面听听,点着头道:“老高回来了,怎么不到这屋子里来?”

  健生道:“大概过了徐州以北吧,一个人由外面回得家来,总要洗过一把脸的。外面的飞沙真大呵!”

  说着,一虹带了笑容进来了,面孔红红的向燕秋道:“真是对不起,遇到那位姓袁的朋友,不问理由,一定拉着我去吃馆子,把你一个病人丢在旅馆里。”

  燕秋道:“你去后,我睡了一觉,倒不觉寂寞,听说你到电报局去了,你真是有钱的人,花钱不在乎。我们这种人的行踪,写封快信告诉人也就得了,还值得打电报告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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