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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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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截车上,自然免不了有西北人。他们听到燕秋这行人这种说法,自然也少不了加以注意。有两个睡倒了的人,也坐起来看着,大家感到说话有点不方便,才把这问题讨论中止了。时候已经夜深,大家也就睡了。费昌年在三人之中,是比较精细的人。他在学校里的时候,常喜欢和健生开玩笑,出门而后,便是这件事也停止了。不过听刚才健生和燕秋的一问一答,似乎健生答复得那样率直,燕秋以为是不考量所说的话,是未必办得到的。他心里便推想到燕秋回到甘肃以后,或者有建设的问题发表出来。若说到向西北办建设,第一就是经济问题;同行只有高一虹是南洋华侨之子,拿钱出来办建设事业,他或者可以做到。燕秋为了要得着经济上的帮助,或者还得借重着他。不过他的家产在父亲手上呢,他同意了,父亲不同意,也是枉然。除非燕秋要嫁了一虹的话,高家的财产,她也有份了,那就大可以利用了。 这样看起来,燕秋和一虹特别表示好感,那是无怪其然。而一虹在开封和那洪女士来往,她十分的不高兴,这也是很明显的一个证据了。他不如此想着,也不怎样的奇怪;在他一度推想之后,觉得要说燕秋和一虹的爱情,到了相当的程度,这不为过分。假使他二人这样继续的演变下去,那必然是有进无退的。他心里想着,仿佛着就看到燕秋坐了起来,走到一虹的身边去,一虹拉住她的手,同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虹说:“我们若是在中秋节前能够赶回南京,我们就可以择定中秋这天结婚。因为在中国的习惯上说,是认那天做团圆的日子的。” 燕秋道:“不过在那种日子个个都要过节,也许宾客太少的。” 一虹道:“但是我们几个好朋友,像昌年、健生这几个人,他们是不好意思不来的。” 燕秋笑道:“那也不见得,他们也算是追求我失败的人物,他们不恨你我也就够了,还能够和我们来道喜吗?” 在这时候,仿佛一虹对于这婚事,已经有了很公开的态度,便是有朋友在前,也是不避讳的了。他回头看到了昌年,就走过来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笑问着说:“我们快要结婚了,你预备了一些什么东西来送礼呢?” 昌年正是恨得心里发痒,不想他还敢向人讨礼物,于是猛然的给了他一拳。喝道:“我把这件东西送你!” 一虹叫起来道:“老费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昌年睁眼看时,原来是个梦。刚才很猛勇的一拳,不成问题,那是打在椅子背上的了。在梦中被打的这位高先生,一点也没有什么感觉,笑嘻嘻的站在面前。于是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到了什么地方了?我是心绪不宁,所以闭上了眼睛就作梦,你怎么没有睡觉呢?” 一虹道:“怎么没有睡?可是老是睡得不舒服,断断续续的睡着,也断断续续的醒着。” 说着,在昌年这张椅凳上坐下,笑问道:“我还听到你说梦话来着哩。你说:把这件东西送你。你把什么东西送人?” 昌年道:“我说了这句话吗?我自己也不知道呢,梦里的事,我怎样晓得?” 一虹笑道:“俗言道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必是梦着送她的东西吧?” 说着,将嘴向对面椅子上努着,燕秋侧了身子睡在那椅子上,却是睡得很熟,微微的有点呼声。一虹这句话,总算猜中了三分之二。但是他如何肯承认,微笑道:“我们坐在一处的人,鼻息相通,就是作梦,也当梦那远些的。眼面前的人,哪还用得着梦吗?” 他也是怕这话继续的下去自己不好遮掩,这就握住了一虹的手,微笑着低声道:“你说实话,你在开封的时候,是不是偷看着洪小姐去了呢?” 一虹笑着,先摇了两摇头,然后才笑道:“你也是那样的神经过敏吗?” 昌年道:“这是你自己露出来的马脚,本来旅馆门口,就是最热闹的新辟马路,你要买什么东西也可以,怎么去了那样久?而且你说见着了犹太人,那分明是撒谎。在开封,你没有要守秘密而不能说的可去之处,有之,就是去看……” 一虹抢着伸手出来,将他的嘴握住,笑道:“不用说下去了,她对于这件事,是不大谅解的。” 他这样的答应着,那声音是十分的细微,昌年笑道:“这就难得呀!假使我和健生,就是各人交上一打女朋友,她也不会稍微注意一下。据这一点看起来,我想是你成功的成分居多。” 一虹道:“但是我自己很明白,还不合于她意中人那些条件。就是你和健生,老实说一句,也还差得远。刚才你作的梦,莫非就是这件事吧?” 昌年顿了一顿,笑道:“就算我梦见这个问题吧,然而我口里说出来的话,是送东西给别人。那话是你听到的,其情也就可想而知了。我所梦到的,就是你们结婚。” 一虹抢着握了他的手,连连的摇撼了几下,笑道:“假使你梦的就是这个梦,至少你在梦里踢了我三脚,打三拳,对不对呢?” 昌年笑道:“若是你在梦里梦到是我,恐怕你也不能坦然置之。” 一虹笑道:“这话可又说回来了,在梦里有了这事,都放不过去,若是事实上有了这事,那打算怎样的办,还要拿手枪打人吗?” 昌年道:“这话不然。在梦里,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爱怎么便怎么;要不然,怎么不想梦的倒梦见了,想梦的却梦不见呢?这就为了失去了主宰呀。至于事实上有了这件事,无论心里怎样的难受,但是自己总会约束了自己,不让发出什么越乎常态以外的事情出来。假如你们有那样一天,我是要喝得大醉而归。” 一虹笑道:“喝得大醉,那还是有些借酒浇愁的意思。假如你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是重重的送你们一分厚礼,举行大典的时候,我还得邀一班喜欢热闹的朋友来,同你们唱会子歌,跳会子舞,大大的乐上一阵。哈哈!” 他一时说高了兴,声音也就不免随着大了起来。 那燕秋虽是已早早的在椅凳子上睡着了,然而她究是个女孩儿家,在这种人多声杂的所在,她也不敢十分的安然睡下。火车走得急,她就被震撼着昏昏的睡熟了;火车走得缓或者停止了,她就迷糊着慢慢的醒了过来。这时,火车停在一个站上。荒郊夜半,一点声息没有。火车本身声音极是繁杂,突然换到声音极沉寂的一个环境里面,神经也受着很大的影响,于是人就慢慢的有点清醒了。加之一虹的谈话声大起来,恰好是最后几句很关紧要的话听到了,听那种语音,自然是指着关于自己的事情而言,这要加入去说话,当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然而任便他们向下说着,不加以拦阻,也怕同火车的客人听到,那不定要疑心这一行四个男女,是干什么的。因为往西北走,那是踏入了礼教之乡;谈到男女问题,在表面上,那总要带着严重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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