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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于是和林忠直两对面地,在沙发上坐下了。林忠直道:“晚侄知道家父是为禁烟那个差事,心里有些不安。因此就对家里人说,老伯和王老伯,已经替家父布置妥帖,先发表的是普通差缺,好的可在后。家父听了这话,就慢慢醒过来,家里人只图他老人家病好,便只管撒谎,说老伯一定可以办到,而且会亲身来说。家父信以为真,病好了十分之七,这时只要老伯……”

  说着又噗通一声,向龙际云磕下头去。龙际云将他挽起来,摸着胡子想了一想,笑道:“令尊这个病,倒也奇怪。不要药治,却要官治。说到这件事,我本来和王平老谈过,希望他保驾令尊,他也正因为苦于没有安插令尊的地位,就答应了。不过他的意思,是要到任以后,再来电报,现在只好定这一着棋,不能就发表。”

  林忠直道:“这禁烟专使,本是中央派去查疆吏的弊病,怎么倒弄得反要疆吏来保驾?既是疆吏保人,无异疆吏自谋,又何贵乎要这一个专使?”

  龙际云笑道:“世兄这话,倒问得扼要,这也是政治的怪现象。因为中央先怕派了专使出去,疆吏拒绝不容,因此打一个电报给疆吏,征求同意。这一征求倒弄坏了,他们都不欢迎。政府事情已举办,又不能撤销,就改由他们推举了。令尊这事,只要王平老和军事当局一商量,即刻电保,没有不成的。若是由中央派下去,倒反觉不能十分妥当。”

  林忠直一想,这话也是实情,不能认为龙际云有意推诿。不过官场中的事,是没有准儿的。这个时候找他,他看在老人家生死关头的当儿,或者不好意思不办。若是过了这个岔儿,他就未必肯卖力了,便对龙际云拱手道:“老伯说的自是正理,不过远水难救近火。若要这样一说,家父疑惑事情办不到,他的病又要复发了,而且晚侄另外还有一个要求,总希望老伯今天再能到舍下去一趟。”

  龙际云见林忠直哭丧着脸,倒有些不忍,便道:“好吧,你先回去,我就来。”

  林忠直道:“小侄雇了汽车来的,最好是老伯和小侄一路去。因为家父风烛之年,实在经不起忧虑。”

  说着站起身来,那样子又要行大礼,龙际云拉住他的手道:“世兄!你太多礼了。我和你一路去走一趟就是了。”

  龙际云套上马褂,便和林忠直一路到林家去。他为情面所拘,只得照着林忠直的话,对林怀宝安慰了一番。从此日起,林怀宝的病,果然一天好似一天。那些赌钱的人,听说林怀宝输了钱,要以死相拼,也就不敢要。王坦听了龙际云告诉的话,笑了一阵,本来禁烟专使,也是要保人的。与其弄一个官场老手前来,恐怕不容易合作,倒不如用这个昏庸老迈的东西,可以随意指挥。主意想定,先就到院方去探口风,这个时候,唐雁老已经做总理几个月了,倒也有声有色。因为他是个经济家,而且在外交界人缘又很好,财政很是活动,有了钱,什么事就都好办了。

  李逢吉追随唐雁老有年,而且办事又很谨慎,所以升了秘书长。差不多的事情,李逢吉都可以替他做主。王坦因为动身在即,这天晚上,便约李逢吉在北兴楼吃晚饭,七点钟,二人在饭馆子里会面。李逢吉一看在座并无外人,逆料这一会儿就有文章,笑道:“我还以为平老临时请客呢?原来就是我一个人。”

  王坦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件小事托你,就是这位林老先生的官瘾大发,非干不可,能不能给他想一点儿法子?”

  李逢吉想了一想,说道:“现在并没有他合适做的官啦,平老你又何必省那几个经费?你就在省公署经费项下,给他开销个二三百元,送他一个高等顾问得了。”

  王坦道:“我就是这样想,无奈他不要,非弄一个机关办办不可,我有什么法子呢?”

  李逢吉笑道:“大概各厅处,你还没有决定,何不把实业厅这个缺交给他?实业厅长,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想他一定可以胜任。”

  王坦连连摇摇头道:“难,难难。据我看,他除了当顾问咨议,光拿钱而外,只有在历史馆弄个编修做做,或者还可以。真要干事的官,他是不行的,他平常看一封八行,非抽三袋水烟,不能完事,怎样能办别的呢?”

  李逢吉道:“平老都没有办法,我哪里又有办法?”

  王坦道:“也不是一定要你老兄设法,不过我们大家凑一个办法罢了。暂且不说,我们先喝酒。”

  于是吩咐伙计将冷荤碟子摆上,烫了两壶酒来。一面喝酒,一面说些闲话,慢慢地又谈到林怀宝的身上来。王坦端着一杯酒,正要向嘴里送,将杯子端住,偏着头好像想一件什么事,忽然一笑道:“我倒想了一个解决的办法了。那禁烟专使,不是还有一部分没有发表吗?我想,给他弄一个名字。倒是正合适。”

  李逢吉听了这话,踌躇了一会儿,说道:“这事也有难处,恐怕……的确有些难处。”

  王坦道:“我们并不是外人,有话不妨直说。难道唐雁老对于这件事,还另有什么意见吗?”

  李逢吉道:“这事平老总应该知道一点儿,何必还要我说出来?”

  王坦摸着胡子道:“听是听到一点儿谣言,我又怕那话靠不住。据说,雁老北京的家务,向来是归三夫人管。自从他登台以后,在上海的大夫人,也到北京来了。这位大夫人,却是对于‘及其老也,戒之在得’那句书,有点儿不大对劲儿。”

  李逢吉不等他说完,先笑起来,说道:“这样一说,平老全知道了,不应该再问呀。”

  王坦道:“我所知道,不过如此,至于她怎样去得?得的要多少?我可全不知道,难道这种大差缺,还要送礼不成?”

  李逢吉道:“官场中的事,实在是不可以常理来测。这大夫人到京以来,也没有对外怎样表示,说是要钱。不知道这个消息,怎样就会传出去了,居然有大批的人,向大夫人这方面去运动。”

  王坦道:“内外隔阂,这运动是怎样下手呢?”

  李逢吉道:“平老还不知道,现在唐府里是两大党,由夫人以至老妈子、听差,都各有所属。由家里传染到家里常来往的一些人,慢慢地就是院里也不免。院里的田子芳帮办,田树威、田赫声两科长,是大夫人党中的三甜,何銮保、曹伯仁两先生,另外还有个小焦,叫焦季卿,这三人叫着三酸。因为何銮保的太太,是三夫人的干闺女,曹、焦两位,和何先生接近。外人又硬派他们是三夫人党。三酸究竟不是国戚,倒不敢怎样胡为。唯有这三甜,乃是田大夫人的族兄和内侄。仗着大夫人的权威,很能做些事情,要走终南捷径的,只要在三甜之中,认识一甜,这事就好办了。

  大夫人先是不知道得之之法,后来田子芳不知在哪个地方,得了一张五千元的支票,托大夫人在雁老面前说一件事,大夫人接过钱去,一说就成了。不用说,那五千元是秘密收下。她一见钱是这样容易得,便告诉这位田帮办,若有这样的事,只管办,她可以在里面做主。因此几个月以来,很办了一些事。所以你想在雁老这一方面说人情,最好是和三甜接洽一下。难办的,固然有他们托大夫人在里面讲情。容易办的,也可格外快一点儿。不然的话,有这三甜,在公事之中,和你为难一二,你也就够麻烦的了。这禁烟专使,本不用得和他们说。无奈现在大夫人硬保了两个人,急于要发表。雁老私人方面,也只好提拔一两个人。现在要一毛不拔添上这位林先生,就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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