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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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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豹听了他这些厉害话,倒抽了一口凉气,却仍旧装着没有事的样子,仰在沙发上,慢慢抽雪茄烟,笑道:“屯垦使真要这样闹,恐怕是牵牛下水,先打湿脚。” 过有才道:“解厅长以为电报是自西康发出来的,他就不能赖吗?他只要指着是署里的参谋,和兄弟勾通一气,盗名发的电,也不过一个失检之罪,有什么了不得?况且他远在西藏,中央鞭子虽长,不及马腹,又奈何他?无论如何,这事只可以部里吃一点儿亏,不可决裂。俗言说:投鼠忌器。为了这点儿小事,闹出大乱子来,哪一方面,也不合适。” 解豹见他口风十分紧,知道这事很棘手,空话是排解不开的,说道:“你老哥说得也对,让兄弟见了杨总长再决定一个办法,总望不朝决裂的路上做去。” 过有才道:“那也好,我明天来听老兄的回信。” 说毕,他毫不犹豫,竟自去了。 解豹不敢怠慢,当天就把这话告诉了杨心田。他倒笑道:“他还想敲我们的竹杠,理他呢。他所说,全是一篇恐吓的话,就算西康方面打电报出来,否认上回告急电报。至于部里叫他捏造边报的话,他有什么凭据?” 解豹跌脚道:“就是有凭据哩。上次解豹告诉他这个主意,他就要解豹给他拟个电稿,是解豹一时大意,就拟了两个给他。后来西康拍来的告急电,和那稿子一样,其中改了两句,据说是闵总长亲笔改的。这过有才,照那稿子拍电回西康去,再让那里拍出来。原来的稿子,他确留在身边。这都是亲笔字据,无论如何,都赖不了的。” 杨心田道:“好好,做一世的人,这回在阳沟里翻了船,我看那过有才,不但不让我们打扣头,连闵总长的介绍费,他都不愿出的。不然,为什么让闵总长也在稿子上落下行亲笔。这个人手段太厉害,和他决裂不得。你看他要补多少,酌量补给他吧。等证据拿回来了,再和他慢慢算账。” 解豹见自己总长都没有办法,还敢怎样?次日便陪着过有才吃馆子逛胡同,极力地联络,结果愿补出十二万,就要过有才将电底拿出来。过有才道:“兄弟以后还要混事呢,怎能不交出来。但是和收据上的数目,依然相去太远。杨总长一部分的,差不多全拿出来了,闵总长的一部分,却分文不动,也无此理,这事就烦解厅长和闵总长商量一商量。好在款子还没有分配,一齐就由解厅长交给兄弟,那就省事多了。” 解豹一想,你这是分明威胁我去给你奔走,我也有我的法想。若是挤得闵良玉多出两个,我总可以少出几个,当时也就坦然答应了。次日见了闵良玉,把过有才拿着电底,挟持索款的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又说对于军事,我们不很明了,总可以设法推诿。贵部却是管辖机关,如今发生勾通疆吏,捏报边讯,要索中央饷款的情事,这个直接的责任,那就大了。闵总长是老军务,当然知道。 闵良玉听了解豹所说的话,大炸之下,叫起来道:“那还了得?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东西,都敲起我们的竹杠来了。” 解豹道:“闵总长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吗?” 闵良玉道:“我有什么法子,我是跟着你们转,你们怎样办,我也怎样。” 解豹笑道:“我们怎样办呢?只得认背,全数交给他了。” 闵良玉听了此话,又是一惊,问道:“什么?全数给他?” 解豹道:“可不是。你想他有那一张电稿在手里,就是老大的把柄。闵总长和我一样的不幸,都有亲笔字据在上面,能奈他何?” 闵良玉捏着拳头,在桌上一捶骂道:“好小子,我要毁了他。” 解豹道:“他又不犯什么罪,我们怎样能处置他?这事越闹大了,越不好办,只有暗中把这事消灭了,大家落一个干净。” 闵良玉气得半天不能说话,仰躺在椅子上。解豹道:“闵总长怎么样呢?要不答应的话,恐怕他就进一步和我们为难了。” 闵良玉道:“好吧,让我自己和他说说看。” 当天闵良玉就下了一张帖子,请过有才到公馆里来吃饭,打算当面恳求。谁知过有才胆子更小,以为他是个武人,不要中了圈套,又不肯来。闵良玉看在钱的份儿上没有法子,只得自己到旅馆里来拜访,过有才心想,当面说也好,看你怎样办,便请闵良玉进来相见。闵良玉先是说了一番官运不好,落了一身亏空的话,后来就说:“好容易接洽了这一桩事,才能够在杨总长那里拨开一笔五万陈账。” 过有才笑道:“这事有才已经知道了,原是在令亲贾先生面前一句笑话。实际上,闵总长这边是和杨总长那边差不多。” 闵良玉道:“这是谁说的?” 过有才道:“有才原先也不知道,因为接了屯垦使的电报,和解厅长要全数,他就说实在不过分得一半,其余是给闵总长这边的。” 闵良玉听了,头顶心里,又打了一个闷雷。愣了半天,在衫袖里抽出一个公事封套来。抱拳捏着,对过有才一拱道:“过君才学很好,我想请你帮忙。” 说毕,便交给过有才道:“请看一看。” 过有才一见他拿出来,料着就是什么顾问咨议的聘书,不过不便打开来看。现在他要当面看,便干脆地打开来。一看那公文,却是委自己为欧战军事考查委员会的会员。这个委员,每月虽不过拿二三百元津贴,可是地位很高,平常人想不到的,连忙站起来道:“谢谢总长。” 闵良玉道:“坐下坐下,我们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阁下现在是个中校吧?” 答道:“是的。” 闵良玉道:“现在有一批保案,快要发表,我可以给阁下加上一个名字,或者还可于上校之外,加个少将衔。” 过有才听说,又谢了一谢。闵良玉见自己的妙计,有点儿发生效验力了,便道:“我想请阁下打个电报回西康去,问一问贵上,能不能通融一点儿。我的意思……” 说到这里,打了一个哈哈,接上道:“也不能说分文不能退还,好在我总会到别的上面去想法,总不至于亏负贵处。” 过有才一想,怎么样,你就靠许给我这一点儿虚面子,就想把十万款子拉倒吗?除非天下人都是傻子,只有你一个人聪明,才有这样的怪事呢。当时也不做十分明白答复,只是唯唯诺诺,含糊过去。让闵良玉走了,立刻打一个电话给解豹,说是闵总长有点儿赖债的意思,这个电稿,还是没法交出来。解豹还想挤出闵良玉几个呢,也是不愿如此的,便道:“不要紧,款子在我们这边呢,他不答应,也不能拿钱去呀。你不要理他,事都由我和你交涉。至少他也要比我们多出个一两万。” 过有才有了这一层保障,太太平平把一张聘书收下,闵良玉只算自做人情。先是解豹要他全吐出来,说来说去,闵良玉出了十四万,算只弄了一万块钱到手。解豹又从中落下两万,连杨心田名下的,只补交二十四万给过有才。结果五十万款子,过有才弄去了四十一二万,其余的人,都是白忙了。别人罢了,那贾舅老爷,痴心妄想,早就念着过有才许的那五千元。这几天在上房进进出出,常听见闵良玉骂人。什么干了,完了,十几万全去了。过有才这小子我不能饶他,我决不能饶他。 他仔细一打听,原来是过有才弄了一个圈套,将自己的姐夫许多款子,都骗去了。不用提,他所许的那五千款子,也是镜花水月,毫无希望。看见人家发一二十万大财,自己一个也捞不着,未免有些不服气。无论如何,总要弄他几文才好。想了一想,这非找到刘慕唐夫妻两个人出来,那是不成功的。我且去和他们谈一谈,准有些办法。这样一想,便来会刘慕唐,因为他不在家,由他的太太出来接见。贾舅老爷一五一十,就把经过事说了。刘太太笑道:“贾先生是希望那五千呢?还是想多要些呢?” 贾舅老爷道:“五千就不容易了,哪里还敢望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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