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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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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神机道:“除非大的海关,才能和它来比,小的海关,三四处,也抵不了它这一处呢。” 朱国栋道:“那么,用人一定很多的了。” 朱神机道:“用人多是多。可是他那个机关是个出钱的地方,谁不愿意插进一只脚,所以他们对于用人一层,不能不二十分取严格主义。” 说到这里笑了一笑,说道:“不是吹,要是我介绍一两个人去,他也不能不想法子安插。” 朱国栋道:“柴执中既是会办,自然还有个总办或督办,这又是谁呢?” 朱神机道:“那不成问题,柴执老虽是会办,可是由他掌权。那督办金子纯,不过是领个名义,坐地分赃而已。” 朱国栋到了此时,忍不住了,先笑了一笑,然后叫了声“大哥”,才说道:“既然如此,我情愿丢了这里,请大哥介绍我去。” 朱神机道:“你果然要去,我对柴执老说一声,那事就行了。不过你这里明年一毕业,我替你打算,也有相当的路子,何必忙在一时?” 朱国栋道:“若是果然谋得到手,这里由老二守着,我很愿去走一趟试试看。好在这里不上课,等到上课,叫老二替我请一两个月的假。在福建去个三五月,还不弄个一二千块钱吗?本钱到手,就是把这里学校牺牲,也不算什么。” 朱神机点着头,想了一想,说道:“办法是不错。不过丢了这边,受了很大的牺牲,要在那边弄个像样点儿的事,才合得来。去弄个平常的科员之类,每月薪水不过一二百元,千里迢迢的,跑了去有什么意思。据我说,要弄就办个分局,薪水固然有个三四百元,而且独当一面,要弄外花,也不受拘束。” 朱国栋道:“这个怕不好,只是不容易到手。” 朱神机道:“有我在里面维持,虽不敢说手到拿来,总有五六成希望。” 朱国栋笑道:“好极了。我就请大哥给我一手办理,办成功了,我重重酬谢大哥。” 朱神机道:“谁叫我们是手足呢,酬谢快不要提。你果然愿意牺牲这边,先去抢一笔本钱,那也是种办法。说不得了,我先介绍你去见一见柴执老,若是两方都谈得拢来,我就替你请一请客,然后叫他正式下聘书。要不,今天我们一路就到柴执老那里去。” 朱国栋道:“今天去,似乎冒失了些,让大哥先介绍一次,我然后再去。” 朱神机道:“不用不用,我和他是什么交情,还用得着这一手吗?” 朱国栋道:“不过我今天是穿制服来的,不很方便。等这个礼拜日,我换便服和大哥再去吧。” 朱神机道:“那也好。” 朱国栋道:“大哥今天叫我来什么事?” 朱神机叫他来原就为这个事,现在是朱国栋向他要求荐事,他落得不俯就,便道:“没什么事,我找你谈谈。” 朱国栋本也想开口和朱神机要钱,如今要托人家找事,深恐要钱要得厉害,有些小家子气象,所以也就不作声地回去了。过了两天,已是星期日,朱国栋换了一身新衣服,便和朱神机同到高升公寓来拜访柴执中。 柴执中已早得了柴神机的知会,知道朱国栋是个财东,便很客气地让座,先说了一番应酬话,然后朱神机便向柴执中道:“我这位舍弟,学问很好,人又持重,只是在家里愿守田园之乐。我想一个年轻的人,应当志在四方,埋头牖下,岂不可惜。是我写了一封信,再三地叫他来,他才到京来进学校。” 柴执中道:“是,我看令弟就是个有学问的人,难得这样少年老成。” 朱国栋听说,站起身来,略笑了一笑,表示谦逊的意思。朱神机道:“只是他这样的人才,让他由陆军出身,很不合宜。” 柴执中笑道:“现在要想出来做事,那是陆军最好了。令弟虽然文弱得很,操练久了,也就好了。不过往远一点儿想呢,将来天下承平,文职方面,倒也是个长久之策。” 朱神机道:“我也是这样想。好在还有一位舍弟呢,不如分开来,一个就文,一个就武。我的意思,很想让他另找途径。” 柴执中道:“那也好。还是打算在京呢,还是想找外省的路子呢?” 朱国栋听了,正想说很希望到外省去。可是这样一句话,不知道如何开口,方算冠冕堂皇,口里嗫嚅着说不出来。朱神机早笑嘻嘻地说道:“京内京外,那倒不论。执翁能不能携带一把呢?” 朱国栋听说,把脸朝着柴执中微笑了一笑,把身子略起了一起,那是表示恳托的意思。柴执中看破了这是个雏儿,心想他果然有钱,也不知被朱神机这家伙弄了去多少,便笑道:“我是一勺之水,不能养蛟龙的啊。” 朱神机道:“要得柴先生携带,那是再好没有的事了。只怕他年轻,够不上携带罢了。” 柴执中道:“我很愿有几个年轻的人办事,若是这位朱君愿去,我是很欢迎的。” 朱神机听说,连忙站起来一揖。朱国栋看见朱神机都替他谢谢,自己岂能默尔,所以也跟着作了一揖。这时,他心里一块石头,已经落下,知道这事,已经成功了。大家谈些闽海水产的好处,朱国栋都听在肚里。后来柴执中便问朱神机道:“这办税务的事情,和其他民政机关不同,老哥知道吗?” 朱神机道:“知道知道!无非是要保证金。” 柴执中将头一点,将手一拍大腿说道:“对!老哥究竟是官场老手。” 朱神机笑道:“做官不能懂官诀,那还做什么官。但不知要多少数目?” 柴执中道:“若是办个分局,应该缴四千块钱。至于办事员,那就很有限,不过一千上下而已。” 朱神机手扶着茶几,身子往前一伸,很惊讶的样子,问道:“什么!一个分局长,只要四千的保证金?” 柴执中道:“是的,只要这个数目。” 朱神机等他说完了这一句话,方才落座,然后笑着问道:“我打听打听,不知道一个分局,至少的限度,每月有多少收入?” 柴执中道:“每月的收入,多的在六七万,少的也有两三万。” 朱神机对朱国栋道:“国栋,你听听,这不胜似我那有特任老板的机关。” 回头又问道:“所谓保证金,不过是替分局长作保,免得在款项上有什么毛病。现在只有七八万元的经手款项,却只要四千元的保证金,那有什么用?譬喻说吧,兄弟在柴先生名下,讨了一个分局办了,照样地缴四千元保证金。到任半个月,我手上有了两三万,我若是要卷款逃走,那四千元的保证金,还留得住我吗?” 柴执中道:“不是那样说,这无非是一种成例,不可免的。好像说这人拿得出几千元保证金来,总是有家业的人,不至妨碍公款。其实去做事的人,总有直接间接的关系,认他可靠,才给他事做。不出保证金,也没有什么关系。” 朱神机和柴执中一问一答,朱国栋都听清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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