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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富优仕皱了一皱眉,嘴里又吸了一口气,像十分踌躇的样子。说道:“这话我怎样和他说?就是和他说,他打起官话来,说他不是财政总长,不能管,那又怎么办?”

  包宇尘想了一想道:“这其间,当然要个第三者。”

  富优仕连忙拱一拱手,说道:“我就依仗老哥。”

  包宇尘笑道:“若是成功,把什么谢我呢?”

  富优仕道:“老哥荐人,我尽量地用。”

  包宇尘笑道:“那远着啦!我要现的。”

  富优仕道:“明天在开明包一个厢,请你们夫妻俩听戏。”

  说着拍了一拍玉妃的手。玉妃将身子一扭,说道:“胡说八道,别拉上我。”

  包宇尘笑道:“别的事我不要求,明天我和他打一场牌,你凑一脚,可以不可以?”

  富优仕道:“这是极小的事,有什么不可以,莫说明天,今天晚上都行。”

  包宇尘还没有说话呢,玉妃抢着对富优仕道:“谢谢。”

  这时候已经两点多钟了,客已走了不少。茶房进来问吃稀饭不吃。包宇尘道:“许五爷哩?”

  茶房道:“今晚还没来。”

  富优仕道:“难怪,我说今天没有看见他。”

  包宇尘笑道:“房间里抄了家,主人翁却不见一点儿影子,好大方的主人。”

  富优仕笑道:“这是有典故的。我们不是在这里打牌吗?打牌叫竹战,又叫看竹,这就合了古人那句诗,看竹何须问主人啦。”

  包宇尘笑道:“看竹固然是不用问主人,就是在这里办别的什么事,哪里又要问主人呢?”

  满屋子里的人,听了这句话,都笑起来,便问黄同秀道:“你看这话对不对?”

  黄同秀打过了牌之后,正和紫娟睡在钢丝床上烧烟,口里含着烟枪,微笑而已。那茶房站在旁边,怔怔地立着,反而没有插言的机会。包宇尘便对他道:“好,你去拿稀饭来,吃了我要走了。”

  又对玉妃道:“你也吃一点儿,回头我拿马车送你回去。”

  玉妃也就笑笑。一会儿,吃过稀饭,他和玉妃坐着一辆马车走了。

  到了次日,包宇尘把那张支票,兑了一千元的钞票回来,这钞票是一百元一张的,他完全放在身上皮夹子里。心想今天晚上可以了却一种心愿了,我有这些个钱,无论如何,要比黄同秀昨日的场面阔些。他这个牌局,定的是晚上九点钟,七点钟的时候,李宅还有一个饭局。饭局的主人翁,正是那汪瑞轩总长,包宇尘是不能不到的。包宇尘也见人说过,李宅是汪瑞轩几个私人组织的俱乐部,今天汪瑞轩不在家里请客,却在俱乐部请客,一定有许多要人在内,倒是个很好的接近机会。所以到了七点半钟,他就到李宅来了。

  这时,客厅里已经到了不少的人,马总长、杨总长、牛总裁、苟督办、龙次长,都来了。苟督办旁边,坐着一个少年,穿着银杏色的皮袍子,外罩花缎坎肩。头上戴顶瓜皮小帽,帽子正中心,绽了一个红色宝石。他看见包宇尘进来,站了起来,身子一蹲,给包宇尘请了一个安。包宇尘倒愣住了,不知道这是谁,还揖不迭。苟督办在一边拍腿呵呵大笑,说道:“宇尘作揖不算,还应该说:千不是,万不是,都是小生的不是。”

  满屋子里听了这话,都大笑起来。包宇尘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唱小旦的赛玉蟾。苟督办家里请酒,和他同过次席,亏他好眼力,还认识呢。便携着他的手道:“请坐,请坐,好久不见越发长得漂亮了。”

  赛玉蟾脸上一红,笑着坐下。那主人翁汪瑞轩和几个议员,却在旁边一所屋子里谈天,他听见包宇尘的声音,笑着迎了出来。包宇尘道:“呵,主人翁原来在里面。”

  汪瑞轩道:“也请到里面坐吧。”

  他一掀门帘子,自己倒怔住了。原来这里三个议员,一位是阮迪,一位是广宁,一位是吴式。这其间三位,阮、广二位,都是包宇尘的反对派,这一见面,究竟有些不合适,勉强带着笑容,给他们点了一个头。那阮迪却先站起来,抢上前一步,握着包宇尘的手,笑道:“刚才瑞轩已经和我说了,从今日起,我们开始合作。”

  包宇尘道:“我们政治的主张不合,免不了一时的冲突。至于我们私人的友谊本来就没有问题。”

  广宁道:“对呀,关起大门,我们都是一院的同人,哪还有什么不可谅解的地方。”

  包宇尘见他们这样地表示好感,也算出于意料以外,便道:“我和瑞轩是老朋友,他要是早肯出来说话,哪有这一场风波。”

  吴式道:“当真的,瑞轩是一个人才,内阁里的人都像他,政局决不至于弄得这样糟。”

  阮迪道:“上次我见威帅的时候,威帅也曾提到瑞轩,他很表示信任。他给瑞轩的一封亲笔信,就是由我带回的。”

  他们正在这里赞许汪瑞轩,只听见外面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大家看时,是萧雨辰总裁来了。他来了虽不过是一个客,可是他身后另外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披着一件猩红斗篷,一路进来。她这一推门,大家都眉飞色舞,有叫老七的,有叫翠凤的,非常热闹。包宇尘和萧雨辰就最熟悉,上前和他握了一握手,笑道:“雨老艳福不浅,身边带着这样玲珑的一朵解语花。”

  萧雨辰笑道:“我们也是新交,刚才在胡总长那里会见了,我是顺路送她回去。”

  包宇尘笑道:“新交自然是新交,不过萧总裁的旧交都认识了她。”

  说毕,便问那女孩子道:“你的芳名是翠凤?”

  那女孩望着他微笑,点了一点头。包宇尘道:“萧总裁说,你们是新交,究竟是新交是旧交呢?”

  翠凤瞅了他一眼,自己松了脖子下的纽襻,就把斗篷从肩膀上卸了下来,放在一张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去。那萧雨辰不知不觉地,却也在那张沙发上坐下。包宇尘看见这副情形,明白好几分,忽然想到昨日富优仕托他谋关监督的话,心里就得了一计。心想富优仕果然这样办关监督那是不成问题的了。

  这时客已到得差不多,后进大厅上,两桌酒席已经摆好了。汪瑞轩对大家一拱手道:“后面坐,后面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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