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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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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浣花道:“我丈夫是个做生意的,在南京开了一家店,本也可以过日子的。也是我自己不好,无端想作太太,背了我丈夫,跟着一个姓连的,跑到西安来,据那个姓连的说,那是一到西安,就有官做的。可是到了西安三个月,差不多连官的面都见不到。他又不曾多带什么钱,到了西安之后,不到一个月,钱就用完了,打电报写快信,接二连三的,找南京上海的朋友汇钱来接济,虽然也有几个朋友汇了钱来了,数目也很少。又在西安过了一个多月,实在是一点脚路都没有了,他就对我说,要到洛阳去找一个朋友,叫我在西安等着,准一个星期就回来。本来我知道他一个人的川资,都筹画不出来,怎样可以带我去?与其两个人困守在西安,活活地饿死,那倒不如让一个人出去想想法子为妙。所以他说要走,我是丝毫不留难,让他就这样的走了。哪里知道他一去之后,渺无信息,就把我丢在西安。我们一来,就是住在这里一家小旅馆里,虽听到说有家小西天,可是我一不请客,二不会朋友,并没有到这里来过。自那姓连的去了半个多月之后,是他的朋友,自南京给我来了个明信片,说他已经到广东去了,劝我不必在西安苦等了,早早的作回江南的计划,那时候,我得了这封信,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哭了半天。 那旅馆里掌柜的,倒是个有良心的,他说:‘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要快快地想法子才对,胡乱地哭一场,能哭出什么道理来吗?’我说到了西安来,举目无亲,叫我到什么地方去想法子。就是那个姓连的,在西安认得几个人,人家同他没有什么关系,嫌他来得冒昧,早就不理他。我并不是他的女人,不过是让他骗了来的,人家更不会理我。那掌柜的又说,我果然是他骗了来的,人家倒可以原谅我,说是他的女人,人家倒不帮忙了。我想想,这话大概也是真的,就把这件事情,实实在在地去对他的朋友说,而且也到各旅馆去找东方来的人,好得一点机会。在那个时候起,我就到了小西天来了,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这人更跌下一步来了,在小西天遇到几个同乡,他们倒不怎样拒绝,叫我陪了他们烧烧烟,打打牌,三块两块的常常接济我一点用费。几个旅馆里,总是不断的,有东方人来的,新同乡介绍旧同乡,我就借了这点机会,在同乡里面混着,混到了现在。人家都叫我一声杨小姐,遮盖面子,其实……” 她脸上惨伤着,那话又说不下去了。 贾多才笑道:“你的话,不向下说,我也明白了,大概就是在陪人烧烧烟打打牌之外,还有些别的事情。那么,你也应该挣下几个钱了,为什么穷得做出这种事来。” 杨浣花道:“嗐!实在是我自己该死,因为陪人家烧烟,可以抽不花钱的烟,糊里糊涂的,我也就上了瘾了。本来我心里就十分难受,对人家说笑,都是勉强的,这种日子,比挨打挨骂还难过,到了去年秋天自己闹上了满身的暗病,脸上把烟一熏,更不好看了。一个月之内,也难碰到几回肯买我身体的人。比如上次,李先生介绍我和贾先生见面,我那样将就,贾先生都不要我,那不是一个明证?今天,也是有人在隔壁开了房间叫我来的。他看不中意,同我烧了一会子烟,先走了。我想房钱是已经付了,落得在这里睡上一晚,再等一点机会。不料无意之中,在壁缝里看到你那注钱。 我没有饭吃,没有烟烧,还不要紧,只是我有个心口疼的毛病,三四天发作一次,实在忍受不住了。我在这南边小巷子里,本地人家里,租了一间房住,为的是省几个钱,但是也就太不方便,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干,我这病发作起来,谁来伺候我?就只有等死,而且那房东,他们也不愿租我住了。我真想找几个钱治病,能多找几个钱逃回江南去,那更是好。我在壁缝里看到你放在桌上的钱,那实在够我花着回家的了。假如我做一回贼,能偷了这些钱回家去改过自新,不也是一条活路吗?我知道你是不在乎这几个钱的,所以下手来拿,若是穷人,我也不肯动的呀,不过,我总是对先生不起的,你要怎样办我,我都愿意。我就剩这条身子,先生!” 说着,她又哽咽着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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