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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艳舞媚华筵名姝遁世 寒宵飞弹雨魔窟逃生(2)


  何丽娜且不坐下,将刀子敲了空盘。大家肃静了,她笑道:“诸位今天光临,我很荣幸。但是我今天突然招待诸位,诸位一定不明白是什么理由?我先不说出来,是怕阻碍了我的事,现在向诸位道歉,可是现在我再要不说出来,诸位未免吃一餐闷酒。老实奉告吧,我要和许多好朋友,暂时告别了。我到哪里去呢?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决定;也不能发表。不过我可以预告的,就是此去,是有所为,不是毫无意味的。我要借此读些书,而且陶冶我的性情,从此以后,我或者要另作一个新的人。至于新的人,或者是比于今更快乐呢?或者十分的寂寞呢?我也说不定。总之,人生于世,要应当及时行乐。现在能快乐,现在就快乐一下子,不要白费心机,去找将来那虚无缥缈的快乐。大家快乐快乐吧。”

  说着,举起一大满杯酒,向满座请了一请,大家听了她这话,勉强也有些人鼓掌,可是更疑惑了。尤其是伯和夫妇和那沈国英旅长;那沈旅长自认识何丽娜以后,曾到何家去拜会两次,谈得很投机。他想刘将军讨了那位夫人,令人欣羡不置,不料居然还有和她同样的人儿可寻,而且身份知识,都比刘太太高一筹,这个机会不可失。现在要提到婚姻问题,当然是早一点,可是再过一个星期,就有提议的可能了。在这满腔热血腾涌之间,恰好是宴会的请帖下到。所以今天的宴会,他也到了。

  何丽娜似乎也知道他的来意似的,把他的坐位,定着紧靠了主人翁。沈旅长找着自己的座位时,高兴的了不得。现在听到何丽娜这一番演说,却不能不奇怪了。可是这在盛大的宴会上。也没有去盘问人家的道理,也只好放在心上。

  何丽娜说完了,人家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有接着演说,还是陶太太站起来道:“何小姐的宗旨,既是要快乐一天,我们来宾,就勉从何小姐之后,快乐一番。以答主人翁的雅意。诸位快快吃,吃完了好化装跳舞去。今晚我们就是找快乐,别的不必管,才是解人。”

  大家听说,倒鼓了一阵掌。这时,大家全副精神都移到化装上去,哪有心吃喝?草草的终了席,各人都纷纷奔往那化装室中去。不到一个钟头,跳舞场上,已挤满了奇装异服的人,有的扮着鬼怪,有的扮着古人,有的扮着外国人,有的扮着神仙,不一而足。忽然之间,音乐奏起,五彩的小纸花,如飞雪一般,漫空乱飘。那东向松枝屏风后,四个古装的小女孩,各在十四五岁之间,拿着云拂宫扇,簇拥着何丽娜出来。

  何丽娜戴了高髻的头套,穿了古代宫装,外加着黄缎八团龙衣,竟是戏台上的一个中国皇后出来。在场的人,就如狂了一般,一阵鼓掌;拥上前来。有几个新闻记者,带了照相匣子,就在会场中给她用镁光照相。

  照相已毕,大家就开始跳舞了,何丽娜今晚却不择人,只要是有男子和她点一点头,她便迎上前去,和人家跳舞,看见旁边没有舞伴,站在那里静候的男子,她又丢了同舞的人,去陪着那个人舞。舞了休息着,休息着又再舞。约摸有一个钟头,只苦了那位沈旅长,他穿了满身的戎服,不曾化装,也不曾跳舞,只坐在一边呆看。何丽娜走到他身边坐下,笑道:“沈旅长!你为什么不跳舞?”

  沈国英笑着摇了一摇头,说是少学。何丽娜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唉!这年头儿,年轻人要想时髦,跳舞是不可不学的呀!你既是看跳舞的,你就看吧。”

  说毕,大袖一拂,她笑着转到松枝屏风后去了。不多一会的工夫,她又跳跃着出来。她不是先前那个样子了,散着短发,束了一个小花圈,耳上垂着两个极大的圆耳环,上身脱得精光,只胸前松松的束了一个绣花扁兜肚,又戴了一串长珠圈,腰下系着一个绿色丝条结的裙,丝条约有二尺长,稀稀的垂直向下,光着两条腿,赤了一双白脚,一跳便跳到舞场中间来。她两只光胳膊,带了一副香珠,垂着绿穗子,在粗野的装束之中,显出一种妩媚来。她将手一举,嚷着笑道:“诸位!我跳一套草裙舞,请大家赏光。”

  有些风流子弟,便首先鼓掌,甚至情不自禁,有叫好的。于是大家围了一个圈子,将何丽娜围在中间。音乐台上,奏起胡拉舞的调子,何丽娜就舞起来。这种草裙舞,舞起来,由下向上,身子成一个横波浪式,两只手臂和着身子的波浪,上下左右的伸屈;头和眼光,也是那样流动着。只看那假的草裙,就是那丝条结的裙,及胸前垂的珠圈,两耳的大环子,都摇摇摆摆起来,在一个粉装玉琢的模样之下,有了这种形相,当然是令人回肠荡气。

  惯于跳舞的人,看到还罢了,沈国英看了,目定口呆,作声不得。舞了一阵,何丽娜将手一扬,乐已止了,她笑着问大家道:“快乐不快乐?”

  大家一齐应道:“快乐快乐!”

  何丽娜将两手向嘴上连比几比,再向着人连抛几抛,行了一个最时髦最热烈的抛吻礼,然后又两手牵着草裙子,向众人蹲了一蹲,她一转身子,就跑进松枝屏风后去了。大家以为她又去化装了,仍旧杂沓跳舞,接上的闹;不料她一进去之后,却始终不曾出来。直等到大家闹过一个钟头,到化装室里去找她,她却托了两个女友告诉人,说是身子疲乏极了,只得先回家去,请大家继续的跳舞。大家一看钟,已是两点多了。主人翁既是走了,也就不必留恋,因之也纷纷散去。

  这一晚,把个沈国英旅长,闹个未免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眼看来宾成双作对,并肩而去,自己却是怅怅一人独回旅司令部。到了次日,他十分的忍耐不住了,就便服减从,到何廉家里去拜会。原来这个时候,政局中正酝酿了一段极大的暗潮,何廉和沈国英都是里面的主要分子,他们本也就常见面的。沈国英来了,何廉就在客厅里和他相见。沈国英笑道:“昨晚女公子在西洋同学会举行那样盛大的宴会,实在热闹。晚生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今天特意来面谢。”

  一个作文官的人,有一个英俊的武官,当面自称晚生,不由人不感动。而况沈国英的前途,正又是未可限量的,更是不敢当了。便笑道:“老弟台!你太客气,我这孩子,实在有些欧化。只是愚夫妇年过五十,又只有这一个孩子,只要她不十分胡闹,交际方面,也只好由她了。”

  说着哈哈一笑,因回头对听差道:“去请了小姐来,说是沈旅长要面谢她。”

  听差便道:“小姐一早起来,九点钟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小提箱,似乎是到天津去了。”

  何廉道:“问汽车夫应该知道呀。”

  听差道:“没有坐自己的车子出去。”

  沈国英一听,又想起昨晚何丽娜说要到一个不告诉人的地方去,如今看来,竟是实现了。看那何廉形色,也很是惊讶,似乎他也并不知道,便道:“既是何小姐不在家,改日再面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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