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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料理新篇断剪京华梦 商量旧事来看蝴蝶图(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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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八百了和尚,以爱看《金瓶梅》出名,不犯淫行。柳爱梅是个浪漫名星,却没对手方。 以上这些人,拿来一比较,都是相处在反面的,若是大家调剂一下子,折衷两可,岂不是都圆满了。 熊善才看到这里,这才知道所谓卅六鸳鸯传,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便将抄本收好,双手送到梁寒山面前向他拱拱手道:“这种书,我不能印,印得了我可找不着销售的地方,只好白累你一趟了。” 梁寒山道:“昨天你那样欢迎,愿意印这部书。今天拿了来,你只翻了一翻,就说不要,这个原因何在?” 熊善才笑道:“老实告诉你吧。我昨日听到你说的书名,是卅六鸳鸯传,凭这鸳鸯两个字,我就认为是现在最时行的妙书,及至拿起来一看,差得远了。” 梁寒山笑道:“我的朋友,会写字的很多。但是先生教他写字的时候,可不为了教他写《肉蒲团》、《杏花天》。” 熊善才一想,自己是有一点失言,连忙笑着拱了一拱手道:“这是我不会说话的缘故把话说错了。我并不是说这种书没有价值,乃是说这种书我们野鸡印刷所不配去印。” 他说完了,不等梁寒山再辩论,又拱了一拱手就走开了。 梁寒山对于他这位朋友的文字,倒是相信得过,拿着这样三十六鸳鸯传鲜艳题目,无论如何,总不至于写得像一册道学先生的语录一样,何至于这位熊先生只翻了一翻就置之不顾哩?自己对于这一点,未免有点疑虑,因此将书拿回家去,仔细看了一看。觉得其中有八个字可以包括,乃是金钱事多,男女道苦。偌大的北京,这虽不能包括一切,但是这一角落,就很可以反映民国十年以后的北京,只是饮食男女而已。这样下去,北京是快完了。将来把这书上的事作一个谈话的资料,竟也值得回忆。于是就和书局子里的经理介绍决计把这部书印行。并擅自替代改了一个名字为《京华断梦》。 在那书正付印的时候,这个三十六鸳鸯传的作者,说名字改得好,实在是个断梦。一定要梁寒山加上一篇序。而且说,希望特别增加兴趣起见,要找一位女子作一篇序,或者题一首诗填一首词都可以。梁寒山对这件事,倒有点为难。自己认得的朋友本来就有限,要说能提笔给人作一篇序,这可不容易。只有一个张梅仙她倒是个能作一点词章的,可是和她还不曾有过这样文字应酬债务,而且这一篇序又是替别人求的,更觉得淡漠了。因此只自己答应作一篇序,却回复了那个朋友,说是没有那样相当的女作家。那朋友却知道他认识张梅仙,以为他是故意不肯帮忙。因在贾叔遥那里,打听得张女士的住址,就把那油印征稿的启事,寄了去。这启事对收信人当然是很恭维的,收信的人,若是不知道这个情由,很容易中他的圈套。这一封信去了两天,梁寒山却收到一封张女士的来信,信上说: 寒山先生文鉴: 新秋一叙,阔别久矣。天高气爽,谅多佳兴。顷接署名大海一粟者来函。称与足下相识,因而知梅。遂掷下其大作征文启事一则,辱及不才,书中奖誉之加,无以克当,文字相知,令人惭而且感。兹敬为勉成小序一篇,乞为斧正,即交前途。苟得随附骥尾,以增荣宠,则佛头着粪所不敢辞矣。专此奉达,即颂秋佳。 梅再拜 随着信里,便是洋洋洒洒千余言的一篇序文。梁寒山看了信,不觉叫声惭愧,我和张女士白认识了许久,事前那一番推敲,完全不对。并不曾要自己的介绍,人家已经很慷慨地寄了一篇文章来了。自己不曾交卷的那篇序,这也不能不加工赶造起来,以便和张女士这篇大文,一块儿交了出去。 过了一天,序交出去了。那大海一粟先生,还托梁寒山代回一封信,说是将来书出版了,一定要送上几部书以答雅意。梁寒山这一封信还不曾回去,人家又来了一封信了。这封信还是说到那一篇序,说是怕其间有不妥之处,统请梁先生代为删改。信里另外附一张券,那是妇女交际会的十二周典礼参观券,地点在满氏花园内,梁寒山看到这张参观券,倒是正合心意。第一就听到说私家花园之中,以满氏为最好,这就应该去看看。其次,便是这妇女交际会,本很有名,也可以去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些有名的人物。因之很高兴的。将这张券收好了。不过张女士何以送了这一张券来,倒不可解,是她自己的转送给人呢?或者是有富余,送我一张呢?因为这妇女交际会,会员们很高自矜贵,每次的参观券,都印得极有限,是不容易得的哩。梁寒山有了这张券,也不和人说,免得又被别人硬要了去。 过了一星期,便是这妇女交际会举行典礼的日子。这日天气很好,暖和的太阳,高高照着,天空一点云彩也没有。虽然有点南风,然而那风的力量,也不过刚刚拂动树叶,人在风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凉气。因此他精神很爽快的,高高兴兴拿了那张券直向满氏花园来。到了的时候,正是一辆汽车接着一辆汽车,紧紧两排列着,挤满了一条胡同,参与这盛会的人物,不断地向这花园里走。梁寒山知道这个会场,万万地谈不得英雄本色的,因此将新置的两件绸衣穿了来。 那园门口新调来了四名警察,全副武装的,分别站着。在园门里,一路站着好几个穿了白色罩衫的茶役,见着那些阔人进去,他们不住地点头。尤其是对于一些华服的太太小姐们,你看他们会由心里直把笑推送出来,然后将那副可人意的面孔,向着人深深地鞠下躬去。那些太太小姐们,高跟鞋在水门汀的人行路上。走的得得着响,挺了胸脯子,眼睛只朝前面,那里和她们鞠躬的,只算是白行了那种隆重地敬礼。梁寒山偷眼看他们时,丝毫也不介意。心想这种人生成贱骨,还是大模大样走进去得好。因此到了门口,只好将手伸到衣服里去,虚将口袋一掏,算是要取入场券的样子。恰好这个时候,有两个带马弁的人,紧紧跟在他后面。门口有两个穿西服的收票员,就不等他伸手取出入门券来,已是笑着一点头道:“你请进吧。” 梁寒山回头一看心里明白了,更是有点不服,索性挺着腰杆子,正着视线向前走去。那些穿白衣服的,果然把他当着了不得的人,也是那样很诚敬地鞠了躬下去。 这样一来,倒沾了他们一个很大的光,里面的招待员,以为梁寒山是个上上等的阔来宾,把他一直就向里面大客厅引。转过几重游廊院落,到了一所四角飞檐的大楼房之前,只在外面,便闻到一阵很浓馥的脂粉香气。在这一点上,对于妇女两个字的会场,已很能名副其实的了。上了那楼下的走廊,便有两个穿着礼服的听差,挺立左右。梁寒山幸而到过两处洋气冲天的地方。知道这是听差,不然,还要当他是两个有礼服的阔来宾呢。看见有人取下帽子,又掏了一张名片,放在帽子里,然后交给那穿礼服的听差,于是也照样的办了。再走进大厅,只见妇人们占十分之七八,男子们却只十分之二三。妇女们三个一圈,五个一群,或站或坐地说话,很是自由。男子们见着女子们,都是笑容可掬地一鞠躬,说起话来,也是先欠着身子然后再开口。这一个大客厅里,除了骄傲,便是虚伪的空气所弥漫。再看这屋子里,本来是新盖的皇宫式屋子,雕梁画栋,房顶上垂下来的八角宫灯和着彩琉璃的电灯花架,有那些彩绸条万国旗一衬托,已觉很是热闹,何况还有带着珠光宝气的人呢?这大厅里四周,虽然摆了许多椅榻,然而人太多了,哪里坐得下去。所以纷纷地向小客厅里,和别的屋子里去坐。 梁寒山睁眼一看,这里并没有一个熟人,若是在许多人中间乱混一阵子,却也无所谓,掉过来到少数人聚合的地方,那么,坐在一处的人,彼此的眼光,很容易接触的。接触之下,都不认识,招呼的好呢?不招呼的好呢?他这样想着,就绝对不进那些小聚合的所在,只是在大厅里会混。好在这大厅里,各桌上都陈列了茶点汽水,可以随便用,在大厅犄角上,一张沙发上坐了一会,见有些人一直向后面走,想起这地方,决不是举行典礼的地方,当然还有个大礼堂,因此也向后面走去。只管跟人走着,却到了一个人家宴堂会的小戏馆子里,台上台下都让万国旗彩绸条笼罩,台口上的布置,尤其是令人注意,正面红红紫紫的簇拥着几十盆鲜花,台檐下扎的那假葡萄藤,绿叶油油地垂了下来,恰是和这鲜花相衬。台后壁垂了一幅极大的帷幔,乃是黄缎底子,绣着岁寒三友的大花,这一招眼就认得,是华小兰唱戏时垂下来的大幔。只是这正中,不是戏台上那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乃是一张大餐桌子,罩了白毯子。光是白毯子,也怕太单调了,上面又陈设了许多盆景,和深蓝浅紫的一些花瓶。此外右边设了一小席,是预备记录的,左边却摆了一架钢琴。心想无论在什么地方开会,不见得有这样美化的会场。女子们无处不要好看,于此可见一斑了。 梁寒山在这里打量时,男女来宾,也就纷纷地前来了。这个看戏的池座里,椅子旁边,贴了不少的字条,乃是会员席。两廊的柱子上,也贴着字条,却是来宾席。其下却注了一行小字,是看华先生表演时,可以入正座。这里所谓华先生,自然说是华小兰。除了把小兰二字改成先生不算,连唱戏两字,也不敢直用,只说是表演。这妇女交际会,对于华小兰之表好感,真是无以复加。梁寒山要知道她们这盛大的典礼,是些什么,倒不能不看,只得绕过正座,走人来宾席里去。同时,其他的来宾,也纷纷入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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