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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传扇令人怜为花请命 迎门留客坐代父宣劳(3)


  林一心见他答应了,两手捧着扇子,就给高乐天连连拱了两下手,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让她姊妹俩好好儿地唱一唱吧。”

  然后他将扇子招了几招,就向寿棚里而去。

  到了寿棚,他一直奔刘氏姊妹。远远地见他又点头,又微微地笑。刘氏姊妹却站起来,走到林一心身边,也笑嘻嘻地说笑着。林一心似乎得了什么捷报一般,口里连说好好,就向寿堂里来。见着客人是在这里间坐喝茶的,他都向前招呼道:“刘贵仙姊妹俩要上台唱了,大家去给我捧捧场吧。”

  这些人有认得林一心的,也有不认得林一心的,现在经他一催,就不得不去敷衍面子。况且这听大鼓书,也是取乐,又不费什么,何必不去,因此大家都到寿棚里来。今天这里作寿的主人翁,是福建人,福建人对于这北方大鼓书,是感不到多少兴趣的,主人翁如此,客人里边,喜欢大鼓书的,也不会占着多数,所以寿棚里那样热闹,弦鼓并奏,可是坐在那里真正听书的,却是寥寥无几。这时让林一心一召集,棚子里的座位,立刻坐满。

  林一心他心里想着,只我这样一招呼,马上来了许多人,可见我这能力非小。因此他索性不坐在固定的地方,这个人身边坐一坐,那个人身边也坐一坐,以表示在座的人,都是他的朋友。刘贵仙姊妹在台上唱时,林一心就在座领首,引着大家拍手。同时,他又问人唱得怎么样?人家知道林一心是捧场的,当然当着面说好话,都笑道:“唱得很好。”

  林一心听说,就把手上拿的折扇,向外一伸,笑道:“若是讨厌的话,我就不说了。既是还有可听的,那就请你作一个人情,点她们一则曲子。行不行?”

  人家有极好的意思在先了,怎能说不点,便点了一个。可是点了一个之后,林一心他又要请人来个双份儿。这还是对于生人的表示,若是熟人,他更不客气,硬性作主给人点上两则或四则,他这里坐一坐,那里钻一钻,把这满堂的客,都打搅了。曲子点得多了,刘氏姊妹,哪里唱得过来,索性随便唱了两则,就算了事。

  这是下午的事,到了晚上吃过寿筵,他又照办,一日夜之间,大概点了五十则曲子。这五十则曲子,就是一百块钱了。这里作寿的主人翁,碍了林一心的面子,不能不特别赏钱,除了正式开销之外,又对她姊妹俩,各赏了三十块钱。刘氏姊妹到了晚上一点多钟回去,每人都有八九十元,这天总算不虚此行了。林一心一想,她既有这些钱,家又住在天桥附近的冷僻街上,这样夜深回去,若遇到了歹人怎样办?因此访得宾客中有坐汽车的,走上前笑嘻嘻地给人作了三个揖,说是有点急事,要借汽车一用,一个钟头以内,一准回来。人家见他如此客气,却不好意思推辞得,只好应了。林一心不料一请便得,心里一喜,又给那人作了三个揖。然后笑着引了刘氏姊妹出门,同上汽车而去。

  到了刘家门口,汽车停了,林一心笑道:“总算把二位送到家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差事,给我办的没有?”

  刘贵喜笑道:“今天真劳驾了,还有什么事敢劳驾的哩?”

  刘贵喜向来对于林一心不假以词色的,现在忽然也笑起来,林一心这一种快活,简直无法可以形容,便拱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差事办得不好,不要见怪。”

  刘贵仙见着,也不由得抿嘴一笑。这时,刘家人已经起来开了大门,刘氏姊妹下车,林一心还开了车门,伸出半截身子来笑道:“我们哪一天见?”

  刘贵仙已进了门,回转身来,向他招了招手道:“今天晚了,我不让你进来了,明天早点到我们这儿来,我预备一点好吃的东西给你吃,可别忘了。”

  林一心不料今天这一捧,大大地捧出了好处,刘氏姊妹,马上就约着吃饭。因笑道:“来的,无论如何,我也是要来,您就等着吧!”

  说毕,高高兴兴地坐了汽车回去。

  他的意思,以为刘氏姊妹说了这话,自是一定的,否则,她不说这话,也没有人怪她,又何必撒上一个谎呢。因此到了次日,一点也不考虑,在上午十一点钟,坐了自己的包月车,一头就撞到刘家姊妹家来,只一敲门,刘家有人出来,笑道:“三爷,您歇一会儿吧,她姊妹俩,都出门去了。”

  林一心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她们约我来的,现在我来了,她们倒偏偏不在家,岂不是有点存心开玩笑?因问道:“怎么一早就走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那人道:“贵仙上医院瞧病去了,贵喜是陪她去的,也许瞧了病,还要到别地方去。”

  林一心听这话,真有些不像话,待要仔细盘查一番,未免大煞风景,在门口站着踌躇了一会子,只得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

  那人始终拦着门,也不让开路来,好像屋子里保守着什么秘密,怕人进去识破一般。笑了笑,就走开了。林一心想着,人家都说她姊妹俩,让两个下野的武人包围了,我却不相信,因为不曾见她有什么秘密行动。据现在的情形看来,莫非这话是真的?不然,就是让我进去坐坐也不要紧,何至于把我挤在门外呢?林一心狐疑了一阵子,究竟也猜不透虚实,只得扫兴而回。

  其初,心里总还疑惑着,她们还不至于故意背着自己,后来在街上没有走多少路,只见一家一个教曲子的师傅,提一把三弦子,迎面而来。林一心又有点猜疑,就用扇子招了一招,叫那人过来,停着车子,问他哪里去?他道:“上刘家去。”

  林一心道:“她们在家吗?”

  他道:“三爷不是在那儿来吗?她刚刚打电话来的,等着我去呢。”

  林一心点了点头,不再置可否,也就走了。但是他反躬自省,再三的思量,也不知道是哪一点,让人家不满意。就是有不到之处,头一晚上,还给她筹了一二百块钱,有这点小功劳,也可以把以前的过失掩盖过去了。不料她是如此的不谅解,转过脸来,就不记前情。她能生我的气,我就不能生她的气吗?我也歇两天不去捧她,看她怎么样,想着,果然也就歇了两天,不上书场。

  到了第三天,偶然到游艺场里去混混时间,恰好又碰到了高乐天,因问道:“一个人吗?”

  高乐天笑道:“算是你走运。有个朋友定了包厢请我听坤班戏,他偏有事走了,我一个人坐包厢,无聊得很,你也去坐坐如何?”

  林一心道:“我正没有乐儿,怎么不去?”

  高乐天道:“不能啦。贵仙那儿,这两天,你正大勺子向火上加着油呢,难道还像水一般,把火会泼熄了吗?”

  林一心听了他这话,招着扇子,微微一笑。

  二人说着话,一路走进戏场包厢,不由得二人同时一怔。原来就是这包厢同排的一个厢里,刘氏姊妹,和两个中年汉子,坐在那里听戏。高乐天心里,以为是林一心已经包了厢在这里,故意地不说。林一心又以为高乐天明知道她们在这里,故意将自己引了来,气上一气。现在见了面,也只好忘了前几天她避而不见之罪,和她招呼招呼。这样想着,望着刘贵喜,正待点头。不料刘贵喜不先不后,就在这个当儿,偏过头去和刘贵仙说话。刘贵仙留心听她妹妹说话的样子,眼光可射在台上出了神。林一心讨了一个没趣,自在包厢里坐下,不去理会。高乐天究竟忍不住,便问道:“三爷怎么回事?你没有看见刘家姊妹吗?”

  林一心笑了一笑。高乐天看着那边包厢里,只见有个肉胖子,口里衔着一支烟卷,刘贵喜却擦了火柴,笑嘻嘻地,给他点着烟。心里恍然,她们和林一心,也是不期而遇哩。但是林一心在她姊妹俩身上花的钱,以及那一分效力,总算一个忠实的信徒,何至于理也不一理?大鼓娘并不是哪一个客人的专利品,陪着这个客人决不能陪其他的客人。然而这胖子,或者是大花钱的主儿,只好狠心不理林一心,亦未可知,也就自宽自解。

  一会一出唱工戏上场,这两个男子不耐听,都走了,只剩她姊妹二人,心想这时她们要来敷衍了。不料这一下,事实正相反。原来刘贵仙分明知道林一心在这里,只当没有看见。后来她看到这边老是偷着看了过去,她索性脸向这边望着,脸上冷笑一笑,接上又将嘴一撇,然后才向着台上。看她那意思好像说我偏不理你们,你能拿我怎么样?我看你那样子,才是瞧不起你哩。高乐天心想你不理会我们也就罢了,怎么倒还向我们冷笑?便回头向林一心冷笑道:“总要你捧大鼓娘,你瞧,这是你捧大鼓的结果!”

  林一心倒还不在意,微笑道:“那算什么,她不理会我,我以后不和她来往就是了。”

  高乐天道:“你倒看得破,我旁边人可是看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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