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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说毕,就掉过头来,向着他的士兵们道:“把她看押起来吧。回头再说。”

  兵士们将剑花带出了法庭,走向一重楼上去。这楼原是旅馆的上等客房所在,余鹤鸣事先挑了一间极完美的屋子,作为拘留所。所有通外面的玻璃窗户,都临时加上了一层铁丝网,房门外也有两个扛枪的兵士,预先在这里站着。他们看到剑花来了,推开房门,将身子闪到一边,让她走了进去。她进去之后,兵士们连忙将门向外一带,把剑花关在屋子里了。看这屋子里时,有床,有桌椅,而且茶壶点心碟子书籍,样样都预备好了。看这样子,连饥渴烦闷,余鹤鸣都替代着想了排解之法,这不能不说是用心良苦了。周围看过了一遍,用牙咬着下嘴唇皮,点点头道:“想是想得周到,好像他又有些中我的美人计了。”

  如此想着,看桌上也放了一盒烟卷,和火柴,便抽出一根烟卷,用火柴点着来吸。斜靠在一张软椅上坐着,静静想她的心事。想到这回冒险而来,自己也就料着成功和失败的成分,都各有一半。然而到了现在,究竟失败了。余鹤鸣这个人是很机警的,而且他的手段也很辣,将我抓到了,他就能这样放过我吗?在私人感情方面,他纵然是可以放过我,可是盗匪的条例,也是很严厉的,捉到了间谍,哪有不治死罪之理。自当密探以后,冒过许多危险,都曾逃出命来了。不料到了现在,却会死在这个地方。

  想到了一个死字,心里便不由得冷了大半截,禁不住抽完了一根烟卷,又抽一根烟卷。她抽到第二根烟卷一半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将烟卷头子向痰盂子里一掷,自言自语地道:“我害什么怕,怕死还来干这件事吗?我要凭着我的脑力,和他们奋斗一阵,才是道理,为什么还没有到绝地,自己就心虚起来?”

  她有了这样的主张,胆子放大,一人在屋子里高兴起来了,想到从前和余鹤鸣合唱《乌龙院》的时候,曾把他麻醉了,情不自禁地,也就唱起《乌龙院》来。她唱道:“忽听得门外有人声,急忙迈步下楼厅,用手儿开开门两扇……”

  门外有人笑着拍门道:“来得有这样的巧,你说有人叫门,果然我就叫门来了。”

  说时,门上的暗锁,跟着有响声,门一推,余鹤鸣就走了进来了。他随手将门反关着,向她笑着一点头道:“唱得很高兴呀。《乌龙院》这出戏,还记得唱吗?”

  剑花笑道:“这样好的事,怎么不记得?我一辈子忘不了。”

  余鹤鸣正色道:“舒女士,你不知道死在头上吗?”

  剑花微微笑道:“我早就明白。”

  一面说着话,一面又取了一根烟卷过来,靠住椅子背,很自在地擦了火柴吸着。吸了两口烟,将两个指头夹着烟卷,放到椅子外弹灰,脸望着余鹤鸣只管微微笑,却向他喷出一阵烟来。

  余鹤鸣点头微笑道:“你的胆子不小。”

  剑花鼻子耸着道:“嗯!当然是胆大,胆小的人,敢来做侦探吗?”

  余鹤鸣叹了一口气道:“你太聪明了。你也太大胆了。我爱你我恨你,我又怕你。”

  剑花微笑道:“那怎么办呢?”

  余鹤鸣靠近了房门,向外边听听,然后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要知道,你的性命,只靠我一句话了。但是我虽恨你,还不能像你那样办,把自己爱人的性命拿去争功。”

  剑花笑道:“哧!你不要说那人情话了。你若是不想拿我去抢功,为什么见了我就把我捉住呢?”

  余鹤鸣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以前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一点法子没有,现在你不爱我,我有法子强迫你爱我了。”

  剑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强迫?我姓舒的,生平就不怕强迫。因为强迫最厉害的手段,不过是要人的性命,但是一个人当了间谍,就把性命置之度外的了,你虽然是要我死,我就遵照你的命令去死,你还能有其他的什么手腕吗?”

  余鹤鸣皱着眉毛向她凝视着,很久很久,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这样的坚决,你的前途,一定是很危险,我在职责上,就没法子救你了。”

  剑花听了他的话,只管微笑。

  余鹤鸣哭丧着脸,望了她许久做声不得,然后才道:“假使你有不幸,我这一生,就得了个极恶劣的印象在脑筋里,无论如何也磨灭不了。我现在愿用二十四分的力量来救你。”

  剑花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你这真是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你与其现在竭尽全力来救我,何如以前根本就不逮捕我。把我抓着了,你再来说这些不相干的慈悲话,我听了,替你害羞。”

  余鹤鸣被她当面嘲笑了一阵,也不便生气,想了一想道:“剑花,你让我解释一下,你知道我就不是假慈悲了。现在虽然是把你逮捕了,但是我只要不说破你是个间谍,随时就可以释放你。释放你之后,我们就是朋友了。那个时候,我随便对你一说,你就可以明白了。”

  剑花道:“你为什么不说破我是个间谍?难道你就不记我以前的仇恨吗?”

  余鹤鸣道:“你这样一个聪明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无非是因为我爱你。”

  剑花道:“傻瓜!你难道不知道我以前爱你是假的吗?你和我还谈什么爱情。”

  余鹤鸣道:“好吧。我们不谈爱情,可以找件别的事我们来合作。可不可以把中国情报组织的内容告诉我。你要是办到这一点,纵然说你是中国的女间谍,我担保也可以保全你的生命。”

  剑花摇摇头道:“多谢你一番好心,但是中国情报部的内容,很是严密的,对这一层,我很抱歉,无法报告。”

  余鹤鸣道:“以前站在情报处这样重的地位,对它的内容,一点不知道,我简直有些不相信。我看你是不肯说。”

  剑花点点头道:“我是不能说的,为什么原因,那就随便你猜吧。”

  于是左腿架在右腿上,两手抱了腿的膝盖,脸微偏着一边,脸上发出微微的笑容。余鹤鸣道:“你真不说吗?我很替你可惜。”

  剑花笑道:“我说过了,你是猫儿哭老鼠,假慈悲。你不用替我可惜。当军事侦探的人,早就牺牲一切的,为国而死,有什么可惜呢?”

  余鹤鸣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难题目给你做,不过有几个问题,要你答复罢了。你又何必那样固执呢?”

  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向前来,在她身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他满脸是笑容,放出那亲热的样子来。剑花倒突然站起来,将手一摆道:“少假惺惺地来亲热我。我反问你一句,假使上次你让我们捉到了,要你说出海盗的秘密,你也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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