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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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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地去了。剑花也是笑嘻嘻地送他出了屋子门,站在廊檐台阶上,向他的后影放着笑脸,预备他不时回过头来,却可以看到本人的笑容。直等余鹤鸣走出大门,上了汽车,隔着玻璃窗还点了个头,然后才回转身来。但是她掉转身来之后,那笑容怎样也维持不住,三脚两步跑回屋子去,伏在沙发椅子靠背上,呜呜地就哭了起来。她自己哭着,并不觉得怎样,把旁边一个倒茶的女仆,倒十分惊异起来。 刚才小姐和余老板坐在一处说话,是那样欢天喜地的,余老板一走,就如此大哭,难道是舍不得人家走吗?这就想劝两句,也不知道如何去劝好,只是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样了,你这是怎么样了?” 剑花这种委屈的心事,怎能对一个无知识的女仆去说,只是摇摇头,依然继续地向下哭,女仆莫名其妙,便跑上楼去告诉舒老太太。老太太听说,心里大吃一惊,心想,莫非我们小姐计划的事,已经失败了。匆匆地走下楼来,见剑花已是坐在那里,用手绢不住地擦着眼泪。舒太太站在她面前,望了她的脸道:“你又是什么事,只管闹脾气?” 剑花叹了一口气道:“我这牺牲大了。你瞧,国雄这书呆子,和我认起真来,拿戒指还了我了。这样下去……” 她说着话,见女仆站在身边,就对老太太丢了一个眼色,再道,“他是不会和我再好的。我并不是舍不得他,我觉得他这个人做事太绝情,不由我不伤心。其实一个大姑娘别什么事可以为难,找丈夫有什么为难,我这时候说一个嫁字,恐怕有几十人抢着要娶我呢。我不嫁别人,我偏要嫁余鹤鸣,活活把他气死,看他什么法子对付我。” 说着,将牙齿咬了下嘴唇皮,又顿了两顿脚。老太太向女仆道:“你去拧把手巾来给小姐擦脸。” 女仆答应走开了,老太太就低声问道:“你突然哭起来,为了什么事,倒吓了我一跳。” 剑花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倒笑起来,便道:“这也可以算是我的孩子脾气,于今想起来,倒几乎误事。余鹤鸣约了我今天晚上,在散戏以后,到他寓所里去。说不定这东西,又存了什么坏心眼。” 老太太听了这话,不由得脸上颜色一变,望了她道:“姑娘……” 只说到这里,女仆已经拧着手巾来了。剑花将两手向老太太做个推送之势,口里连连地道:“请你老人家上楼去吧!” 老太太望着她退了两步,脸上依然有些犹豫之色。剑花眼珠一转,就搀着老太太走上楼去。到了屋子里,剑花将门关上,让老太太坐下,正了脸色向她道:“妈!你不是下过决心,为国家牺牲你这个姑娘吗?现在你就只当我是死了,不管我到什么地方去,你都不用过问。” 老太太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点着头道:“事情已做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拦阻得了你吗?不过我听你在今晚深夜要到余鹤鸣家里去,你究竟是个姑娘……” 剑花突然将胸脯一挺道:“姑娘?姑娘怎么样?姑娘就不能冒险吗?这是我自己不该哭,做出了这小家子的样子,所以引得老太太看不起我。” 说着将房门打了开来,喊道,“王妈,给我烧火剪,预备烫头发,晚饭给我预备一杯葡萄酒。” 她很亮的声音,说着笑着,就这样走了。老太太虽是有些提心吊胆,想到今晚是最紧要的关头,眼看自己姑娘要建立一场大功业,岂可把她的雄心打断了。这也只好听了女儿的那句话,只当她死了,也就无甚可念了。吃晚饭的时候,剑花已是把一头长发烫得堆云也似的。脸上搽抹了脂粉,画了眉毛,在满面泪痕之后,算是又成了一个笑容可掬的欢喜姑娘。吃过晚饭之后,她并不觉得今晚上要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挑了一件最艳丽的衣服穿上,手指上又添了一个钻石戒指,笑嘻嘻地坐了汽车上戏园子去。唱戏的时候,余鹤鸣在台上,不住地向剑花包厢里飞眼,剑花总是微微带着笑容,有时好像还点着头,那意思就是说我知道了。 戏唱完了,剑花刚站起身来,那个女茶房,早就站在身边,向她低声微笑道:“舒小姐,余老板说……” 剑花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到后台去告诉余老板,我不会失信的。” 女茶房听说,掉转身就跑过去了。剑花知道她是到后台报信去,这也不必去理会,自己慢慢地走出戏园子,在咖啡店里喝了一杯水,好等余鹤鸣先回家,然后才坐了汽车到他们住的寓所来。这里的门房,已经得了余鹤鸣的指示,只要有女客来,就请到他的房间里去,所以剑花下车之后,他并不怎样仔细盘问,要了一张名片看看,就引着到余鹤鸣房间里来。 这里是一间加大的卧室,在屋中落地花罩之间,垂着一挂绿色的呢幔,在幔里是床铺箱柜,在幔外是桌椅陈设。房间是用花纸裱糊的。并没有什么痕迹,地板上却铺了很厚的地毯,脚踏在上面,软绵绵的。地毯上放了一套小沙发,在椅子腿边,地毯皱了起来,而且微卷了一只角。剑花一推旁门,眼光是闪电也似的,早是四方上下,看了一个遍,其次才看到余鹤鸣身上去。 他已经改穿了中国白绸长衫,漆黑的头发,搽满了雪花膏的脸子,身上又洒了许多的香水,在电灯光下看来,自然也是个翩翩少年。他是含笑抢步向前向她一鞠躬道:“真是不敢当,这样夜深,劳你的大驾。请坐请坐!” 说着,扶了她在沙发椅子上坐下。她身子坐下,眼光可是四处相射,便笑道:“你这房间,布置得很是雅致,进出就是这一道房门吗?” 余鹤鸣笑道:“你放心,这里无论是几道门,假使我不让人进来的话,也没有什么人敢进来。” 剑花笑着点点头道:“那自然,你是这班子里一位领袖人物,又是大大的红人,哪个敢违抗你的命令。” 说着,她禁不住又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着,做个赏鉴的样子,壁上的图画,走近去对着看,桌上陈设的小玩意儿,拿到手中去颠颠,而且故意地对着他的床多注视了两回。余鹤鸣笑道:“你把我这房间,仔细地看了又看,你觉得还可以安身吗?” 剑花点点头道:“客边有这样的地方住,那就很好了。” 余鹤鸣走近一步,握了她的手,依然同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下来。 剑花望了他道:“你叫了我来,就为了坐着闲谈谈吗?” 余鹤鸣用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笑道:“别忙别忙!我预备了许多东西给你吃呢。” 说时,房门咚咚地响了几下,余鹤鸣问道:“是老刘吗?进来吧。” 门一推,一个系了白围襟的厨子,用托盘托了许多碗碟,还有两个大酒瓶子放在上面。余鹤鸣笑向托盘一指道:“要你来,就是为的这个事。” 老刘将托盘放在桌上,一样一样地捡了出来,剑花看时,一碟龙须菜和冷火腿,一碟蛋丁杂拌,一碟什锦冷冻子,一碟糟鸡,全是清凉可口的东西。另外两大盘子水果,两只高脚玻璃杯。剑花笑道:“这菜很好,只是这个大玻璃杯子,喝什么酒,我都受不了。” 余鹤鸣笑道:“就凭你说这菜很好四个字,也该对喝一杯。” 他道着,拔开了瓶塞,就咕嘟咕嘟倒下两大杯酒。剑花端了杯子起来,举在鼻子尖上一嗅,将头一偏,笑道:“好厉害,这是白兰地,我可不能喝。” 余鹤鸣道:“这样夜深,就算是喝醉了,也无非是睡觉去,要什么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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