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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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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影笑道:“你断了粮了,我的银行还没有开门呢!” 他说这句话时,眼光已是射到亦进脸上,突然把话停住,脸也随着红了起来。徐亦进虽然少和这种人来往,但是他们是一种什么性格,那是早已闻名的。便搭讪,向四处张望着,表示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陆影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把信交给我了吧!老王,你在抽屉里把那剧社收发处的橡皮戳子拿出来,给我盖上一个章。” 那老王更不打话,把中间抽屉使劲向外一扯,将水印盒子,四五个橡皮戳子一齐放到桌上,笑道:“剧务骰,宣传股,编辑殴的戳子都在这里,你爱用哪个戳子,就用哪个戳子。” 陆影在桌上拿了一张剧社印的信纸,接过老王手上的钢笔,就在纸上斜斜歪歪的写着几个横行的中国字兹收到交来唐先生信一封。顺手摸起了一个戳子,在水印盒子里的笃的笃乱印一阵,然后在信封正中盖了一个印,他也不看看,就将这信纸交给了亦进。亦进看时,那戳子正正当当的来一个字脚朝天,倒过纸条来看那字,却是演出股的戳子。陆影见他只管捧了字条出神,便笑道:“戳子都在桌上,你若是不满意,请你顺便拿一个再盖上。” 亦进笑道:“不必了,陆先生我们也是早已闻名的。”说着,也就把那封信递给了他。陆影接过信,托在手心掂了两掂,立刻就透出了满脸的笑容,背过身去,拆着信看。老王手撑了桌沿站起来,拍着手道:“老陆,老陆,快拿过来我看看,信里有多少钞票,我们见财有分。” 陆影笑道:“你犯了钱迷了,这又不是什么挂号信,保险信,你怎么说起钞票两个字来。” 老王道:“你早就缺着钱,盼望唐小姐接济你,现在小唐的信来了,而且是派专人送来的,决不能是一封空信,而且你接着这封信的时候,脸上笑嘻嘻的,分明是有了收获。” 口里说着,奔出了桌子来,老远的伸着手,就要去抢陆影的信。陆影似乎也有了先见之明,已是把那封信揣到怀里去了。亦进看到他们这种情形,实在有些不入目,便和悦着脸色,向陆影道:“陆先生可以回一封信让我带去吗?” 陆影被他一句话提醒了,想起了小春在信上介绍的话,这就向亦进弯了一弯腰,笑道:“原来你就是徐老板,我听到唐小姐说道,你是个拾金不昧的人,佩服佩服!请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到楼上去写信。”说着,又将眉头皱了两皱,微笑道:“我们社里人多,一时又找不到适当的房子,大家挤在一处,连一个会客的地方也没有。” 亦进笑道:“艺术家都是这样的,陆先生只管去写信,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就是了。” 陆影急于要写回信,他是更不打招呼,一径向后面上楼去了。那个老王见亦进一身布衣,又是个送信的,并不同他客气,大模大样的坐着,笑道:“你在唐小春家里拿多少钱一月的工钱?” 亦进笑道:“三五块钱吧。” 老王笑道:“遇到送密码电报的时候,你就有好处了,至少要赏你一块钱酒钱。上两次送信来的,怎么不是你?” 亦进笑道:“我也是初在他们家上工。” 老王笑道:“听说有几个阔人捧唐小春捧得厉害,你知道花钱最多的是哪一个?” 亦进笑道:“我刚才说了,是初在他家上工,哪知道这些详情呢!” 老王摇摇头笑道:“哪一个歌女,都有她们的秘密,花冤钱的花冤钱,捡便宜的捡便宜。”说着又低了头去写他的信。亦进在屋子里站了十分钟,有些不耐烦,就步行到屋子外面去站了一会。因为陆影那封信,始终不曾交出来,又推了门进屋去看看,屋子里那位老王,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通后面屋子的门是大大的开着,那里有一道扶梯转折着上楼去,在楼梯下面地板之上,却是一方挨着一方的,铺了地铺,还有两位青年睡在地铺上,两手高举了一本书在看着。他们一抬头,看到有一位生人进来,立刻将门掩上。亦进本来想闯到楼上去看看的,这时见楼下就是这情形,楼上不会好到哪里去,只得依然在外面屋子里坐着。这样足耗了一小时之久,才见陆影笑嘻嘻地手上拿了一封信出来,他虽然穿了西装,却也很沉重的,抱了拳头,向他作上一个揖,笑道:“徐老板,一切拜托!” 然后将那封信递到亦进手上。亦进看也不看,就揣到怀里去。陆影笑道:“这封信里已经说明,送来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不过这封信务必请你私下给她,我想徐老板总有办法掩藏着吧?” 亦进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一两天就要给唐小姐送一回书去的,我把信夹在书里头送去就是了。今天这封信,是她等着要看的,我可以拿了这封信在莫愁轩门口等着她,晚上十点钟,她上场子的时候,总可以在门口遇着她的,那时,我不用说什么,她就会知道是送回信来的了。” 陆影笑道;“很好很好!徐老板这样细心,一切容我改日道谢。” 亦进道:“我这完全是为了唐小姐的重托,瞒着唐家妈,那是担着相当干系的,陆先生要谢我,那倒教我不便说什么了。” 他说着,把脸色正了一正,然后就点着头走了。到了当日晚上,果然照着白天说的话,在夫子庙一带街上,来往的蹓跶着,不多一会子工夫,看到小春坐了雪亮的包车走到一家馆子门口停住,亦进赶上两步,还不曾近前,小春早是看到了,就站在街边的便道上,同他招了两招手,亦进走过去,她故意高声笑着道:“徐老板,我托你找的书,现在找好了没有?” 亦进也高声答道:“书都找好了,我这里有一张书单子,请唐小姐看看,有含意的书,请你告诉我一声,我就将书送来。”说着,在怀里掏出那封信来,很快的就递过去了。 小春也知道这话里藏着机锋,立刻伸手接过去,打开小提包来,将信封藏着,向亦进点了点头道:“多谢你费神!明天下午,我到夫子庙你摊子上去拿书。”说着,向他丢了一个眼色,亦进不曾说得什么,小春已经走进酒馆子去了。亦进站着呆了一呆,觉得鼻子头嗅到一种香气,将手送到鼻尖上闻了一闻,还不是手上的香味吗?这香气由那里来,一定是陆影那封信上的。一个男子写信给女人,洒着许多香水在上面,那是什么意思,当时心里起了一种反应。把微波社那房子里的情形,同那封信漂亮的成分,联合在一处,便觉陆影这个人行为上,是一个极大的矛盾。心里想着,老是不自在。回得家去,情不自禁的,却连连的叹了几口气。他所住的屋子,是一种纯粹的旧式房屋,中间是一间堂屋,两边却是前后住房,房又没有砖墙,隔壁的灯光,由壁缝里射了过来,一条条的白光,照到亦进这黑暗的屋子里。随了他这一声叹气,隔壁屋子王大狗同道:“二哥,你今天生意怎么样?老叹着气。” 亦进道:“虽然叹气,却不是为我本身上的事。”说着,擦起火柴,把桌上煤油灯亮了,灯芯点着了,火焰只管向下挫着,手托灯台摇晃了几下,没一点响声。咦了一声道:“我记得出去的时候,清清楚楚儿的加满了油,怎么漏了个干净?” 隔壁王大狗随着这声音打了个哈哈。亦进望了木壁子道:“我这门锁着的,是你倒了去了吗?” 王大狗笑道:“对不起,我娘不好过,有两天没出去作生意,什么钱都没有了,天黑了,一时来不及想法子打煤油,把你灯盏里的油,倒在我灯盏里了。” 亦进道:“怎么你这双手脚,还没有改过来。” 王大狗笑道:“我的老哥,对不起。自己兄弟,这不算我动手,你身上总比我便得多,你借几毛钱给我,让我买几两面来下给我娘吃,顺便就和你打一壶火油回来。” 亦进还没有答言,又听到隔壁屋子里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亦进伸手到衣袋里摸索着,掏出手来一看,却只有五毛钱和几个铜元,因道:“我就要睡觉,不点灯了。这里有五毛多钱,你都拿去罢。” 王大狗手里提了油壶走过来,见亦进将那些钱全托在手心里,便道:“你只有这些钱吗?”说时,伸手转了一下灯芯的扭子,亦进道:“没有油,你只管转着灯芯有什么用。那还不是转起来多少,烧完多少吗!老娘病了,想吃点什么,赶快拿钱买去。”说着,把钱都交给了王大狗。他接着钱,向亦进道:“二哥,你到我屋子里去坐一下子吧,也不知道我妈妈的病怎么了,老说筋骨痛,时时刻刻哼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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