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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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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醇酒妇人 在从前的时代,无论水行乘船,陆行乘车,假如旅客有要紧的事,船或车,总可以稍微等上一等的。到了现在,轮船火车乃是大众的乘物,有一定的时间开行,绝不能够为一两个人,等着谁来。依着胡子云的意思,这火车能在车站再停一个钟头,等了柳小姐来才好。可是火车到了开行的时刻,却是一秒钟也不肯稍等,于是把系春丢在南京,把她的行李带着和子云一块儿走了。 子云还不死心,怕她是已经追到了月台上,只是没有上车,这就打开了窗子,伸着头向外看去。然而火车已经是走得很快,便算她到了站上也不能上车了,这就关上窗子,自言自语地道:“年轻的人,到底是不能十分仔细的。” 将放在烟缸上的雪茄又拿起来吸着。而且望了她的行李,闻到她衣服上所留下的胭脂粉香,真不胜怅惘之至。火车是开得越快了,那些车站上的灯光慢慢离开,似乎走得很远了。 他心里正难过着呢,却听得有一个上海口音的女子,在门外喊着查票,接着敲了两下门。他心想,如今铁路上越发男女无差了,以前是女人充卖票员,而今可又有女人当了查票员了。想着,就把房门拉了开来。这门开者,早就是一阵哈哈大笑。子云也是心花怒放,跟着笑了起来。只见系春左右两手全提了大小不一的许多纸包和蒲包,站在房门口,眯了两只眼,嘻嘻地向人笑着。 子云立刻站起身来,伸着两手将她手上的东西,完全接了过去,笑道:“你怎么在车开了的时候,会上了车?真把我急得可以!” 系春一进来,顺手将房门带上,立刻斜躺着,把头靠在子云肩上,笑道:“你真着了急了吗?” 子云将手拍着她道:“好!我怎么不着急?” 系春道:“我想起来你还没有吃晚饭呢,让我把买来的东西全拿了出来,我们舒服舒服地吃吧。” 说着,她就把茶几上的东西一样样地都搬了开去。而且还找了一张干净报纸铺在茶几上,然后把放在地上的纸包全透开来。她先开一个纸包,是两把雪白的白铜刀、两双人造象牙筷子,放在茶几两边,倒像吃西餐的样子。子云笑道:“你真细心,还预备了刀和筷子,打算吃什么?” 系春笑道:“只管透开纸包来,陆续地向茶几上放吧。” 看时,乃是一包盐水鸭子、一包火腿、一包五香酱牛肉,还有一罐肉松、一罐芦笋。罐子是打开了,菜是切碎了,什么都预备停当,最妙的便是还有两只大玻璃酒杯子,擦得亮亮的、雪白的。这就禁不住笑道:“你还有什么东西搬出来没有?我们要在这里摆酒席了吗?” 系春微笑着:“今天晚上,我是不打算睡的。” 说着,用手指了白兰地酒瓶子道:“把这一瓶酒喝完了算事。” 子云笑道:“不睡觉可不成,明早七点多,就到了上海,哪儿还有精神做事!” 系春且不理会,把车上那些零碎纸片卷成了一大卷,送到房门外去,将门带上,然后坐在那小沙发上,指着对面道:“你坐过去。” 子云笑道:“我们还面对面地坐着吃酒吗?” 系春笑道:“这是我请客,你得规规矩矩地坐着做客,胡闹可是不行。” 子云道:“不能就这样斯斯文文地喝,总得行个酒令。” 系春在他面前,把玻璃酒杯子拿过来,满满地斟上了一杯酒,然后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子也斟满,把酒瓶还放在茶几上,笑道:“谁要是不公平,罚酒一次。我们来豁拳。” 子云道:“豁拳是可以的,怎么分输赢呢?” 系春道:“当然是喝酒。” 子云笑道:“不,我输了。” 系春将两个手指头向他脸边一弹,啪地一响,笑道:“你太聪明了。那包不是你一个人总赢,我一个人总输,现在这样吧。我输了,我依你。你输了,你喝酒。你肯不肯?这你就便宜多了。” 子云自己一想,这也是件便宜的事,于是相对了坐着,就低低地豁起拳来。酒这样的东西,也是一种邪物,假如是斯斯文文地喝着闷酒,三口两口的,就会把人灌醉了躺下。若是有人陪着豁拳行令,不知不觉地把酒喝下去,往往喝得过量两三倍,自己还不知道。加之系春办的这些菜,又是非常之可口的,因之子云虽不会喝酒,那一大杯白兰地,也不知怎样地喝了个点滴无余。夜车上,总是清静的,虽然南京到上海,每一站都是热闹所在,可是在十二点这趟夜车上,各站也总是冷清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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