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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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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玉当大家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忘了她舞台上的技巧,说着话带走着路,便走到了仰天夏水两人站着的中间站定,笑道:“何必大家罚站?大家这样高兴,我们倒好到屋子里去开个座谈会。丁先生有好茶叶,泡壶好茶大家喝。” 夏水道:“丁先生的好茶叶,这必须蓝小姐烧水,这茶才喝得有个意思。” 陈东圃摇摇头笑道:“我们这厨房大煤灶,要蓝小姐下厨房去转那煤灶,殊失雅道。我们还要叨扰蓝小姐,应当到蓝小姐家里去拜访。” 蓝小姐笑道:“只可惜我那屋子太小,不然马上就请去坐了。” 田艺夫笑道:“我想来个折衷办法,由蓝小姐在家里烧了开水,提到这里来泡茶。于是地方既宽大,茶也有得喝。” 蓝田玉笑着点头道:“好的好的,请各位在招待室里等着我,我这就回去烧水了。”说着,她扭身就走了。 这里一些先生们,站在门口谈了一阵子,也并没有把刚才的玩笑放在心里头,闲闲的也就散了。夏小姐现在是丝毫无所顾忌,就到田艺夫屋子里去,其余的人各归自己屋子,丁古云虽然也回到自己屋子里去了,可是十分高兴之下,按捺不住那番兴奋的情绪,觉得出屋子去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他觉得蓝小姐在寄宿舍里,已杀开一条血路,可以自由来往了,以后是无须受着什么限制。 蓝小姐真是有办法,全寄宿舍的人,她都可以用各个击破的法子,把人家说得心悦诚服。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这全寄宿舍的人,就算自己的胡子长得最长,让别人对她太心悦诚服了,那是……这意思不曾想得完,忽听得门外有人笑道:“怎么回事?接待室里一个人都不曾到。” 看说着话,蓝田玉左手提了一只竹篮,右手提了一把新铜壶,笑了进来。 丁古云立刻伸手将那把壶接过来,笑道:“沉甸甸的,你倒是真提着一壶开水来。” 蓝田玉把那篮子放下,眼珠向他一转,笑道:“丁先生,你看我什么时候说话,向人失过信哩?” 丁古云笑道:“这是你太忠厚了,他们随便说的一句话,你就认为是真事。”说着把篮子上面盖着的一块白布给掀开了,里面放着四个大碟子,盛着花生仁糖果之类,丁古云笑道:“连下茶的干果碟子也预备了,这实在是出于诚意,请你用我的茶壶泡茶。书架顶上的那个盒子,就是好茶叶。让我分路去请客。”说着情不自禁地一摸胡子,笑嘻嘻地走了。 在寄宿舍里的朋友们,听到蓝小姐真个请客,无有不来的,一致随了丁古云的招呼,到招待室里来。那长方桌上除了两壶茶之外,还有四个碟子。正好全体招待,招待莫先生的茶杯,还不曾收去,就将那杯子分斟了热茶,放在桌沿上。夏小姐自也在座,她笑道:“这样恭恭敬敬开个茶会,总也应当有所谓,平白地大家来聚会一下,什么意思呢?” 蓝田玉正好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就悄悄地向她转着眼珠,飘了一眼。她也向蓝小姐微微撩着一下眼皮,似乎已懂得了她的意思。蓝小姐才向大家看了一眼笑道:“其实,我没什么意思,不过夏小姐这样说了,我就算是新到此地,招待各位,以表示敬意吧。” 大家听了,同声的哈哈一笑。 蓝田玉笑道:“不过我有一句话,是要表明一下的,就是这一杯清茶,还不能算是我的东。茶叶是丁先生的,而丁先生的茶叶,又是夏小姐送的。我不过只提了一壶水来而已。” 陈东圃笑道:“那么着,蓝小姐简直未曾作东,水还是寄宿舍里水夫挑的呢。” 夏水笑道:“我不那样想,凡是经过蓝小姐手的,都为蓝小姐所有。拿出来,就是蓝小姐的礼品。” 蓝田玉笑道:“这样说,那就好了。各位喝过茶之后,我把这里的桌椅板凳,茶壶茶杯,一齐全拿了去,因为这全是经过我的手的呀。” 夏小姐笑道:“果然如此,我倒后悔。夏先生那撮卓别林的小胡子,刚才曾向老田借剪刀,让我剪着修理了一下。假使这个修理的人换着是蓝小姐。好了,那依着她的话,这一撮小胡子,也归蓝小姐所有。”这句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蓝小姐正捧了一杯茶要喝,立刻放下茶杯,伏在桌上,笑得全身颤动。夏水红着脸也笑了。他将一个食指,在鼻子下磨擦了小胡子道:“我这个小胡子,用不了多少时候,就可以养起来,送人也没关系。”说着,将手指放在下巴上一摸,因道:“若是一大把胡子,这个礼我就送不起了。” 丁古云笑道:“岂有此理!” 他不说这四个字倒也罢了。他说了这四个字,大家看到他长袍马褂面前垂了一部长黑胡子。面前花枝招展的站了这位蓝小姐说话,与事实配合起来,教人自感到有一种喜剧的成分含在里面。于是大家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蓝小姐知道这一笑,丁古云有些难堪,便笑着一扭身子跑到屋外去。然后回转头来笑道:“我实在不能笑了,肚子都笑疼了,在外面躲避一下子吧。” 大家笑声小了一些。 蓝小姐复又折回屋子来,将手抬着,指了墙上那块横披道:“大家看见么。‘齐庄中正’。” 蓝小姐把这个“齐”字念成了吃斋的“斋”。仰天道:“什么?这个字念斋吗?” 丁古云道:“对的,这个字读‘斋’。古人斋戒的斋,都用齐字。‘齐庄中正’是一句《四书》。” 仰天笑道:“哈!蓝小姐学问真不错。” 蓝田玉笑道:“我念过什么四书五书?在北平的时候,人家屏风上,常有写着这四字的。以往我也是念成齐整的齐,后来人家点破我了,我才明白这四个字,无非教人私生活要严肃一点的意思。” 夏水笑道:“糟糕!自从这墙上有了这幅横披,我一直念着齐整的齐。仰天笑道:“就念齐整的齐,也没关系。反正你写剧本,不会写上‘齐庄中正’这么一句话。” 在这一阵谈话之后,算是移转了视线,把刚才的笑话引开。 蓝小姐就也很圆满的招待完毕了这个茶会。因话引话,引到陈东圃的筝上,大家就顺了蓝小姐的要求,请他弹筝。陈东圃在这两个月来,都没有兴趣去玩乐器,这时一阵高兴,就拿了筝来,放在长方桌上弹着。在座的人,都含笑静听,奏完一曲之后,就报以热烈的掌声。但蓝田玉冷眼看着这群人当中,有一位穿西服的朋友,常发着勉强的谈笑,她晓得这位是学西乐的刘仰西。他除了会打钢琴之外,提琴很有名。这玩意在青年当中,常受到欢迎,今天算是在艺人圈子里这样出风头,他自然是极不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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