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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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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自明笑道:“就在这布椅子上躺着,这里非常舒服。” 于是给西门德要了一碗沱茶,自要了一碗白开水,夹了茶几坐下。他又知道西门德吸烟的,在烟摊子上买了两支老刀牌香烟,放在茶几上。西门德看到这种招待,心里颇不痛快,觉得你如何这样悭吝?好吧,你要托我作事,我要你大大的破费一番。便取了一支刀牌烟吸着,并不理会他所托的话。柴自明喝了几口开水,忍耐不住了,伸了伸颈脖子,笑道:“西门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因为家乡出棉花,对于这路货物,比较的在行,现在手上有一点现货。” 西门德道:“现在行情好,你可以抛出一点去呀!” 柴自明又摸了两摸和尚头,因道:“我正为这事打主意呢。” 西门德假装不知他的用意,笑道:“这打什么主意?拿出来卖就是了。” 柴自明又将手掌掩了半边嘴,伸到茶几这边来,向他低声笑道:“这个日子卖出十包二十包棉纱去,那是惹人注意的事。我的现货,现存在乡下,若是大挑小担在街上走着,似乎不大好,非得……” 说着睒了两睒眼睛,便坐下去,不继续说了。西门德道:“你这意思,我有点明白了。莫非……” 于是将茶碗盖舀起一些茶来,用食指蘸着茶,在茶几上写了三个字,笑道:“柴老板,是不是这意思?” 柴自明突然挺起身子来坐着,将手拍了大腿道:“西门先生是聪明人,一猜就着。” 西门德道:“你打算卖出多少包,一百呢?二百呢?” 柴自明笑道:“也没有许多,卖个六七十包,先应用吧。” 西门德笑道:“柴老板好大口气,卖六七十包应用,你哪里有那么大的开销?据我估计,那些棉纱可以盖一座大洋楼了。” 柴自明道:“当然不是为了零用过日子要钱,上个比期,我又买进了一点别的货,现在要付钱给人家。” 西门德道:“我本来不是作生意的人,对于这类事情,我也不感兴趣,不过为了我们的交情起见,我可以和你帮一点忙。” 柴自明抱了拳道:“事成之后,兄弟一定重谢。” 西门德道:“我不图你谢什么,将来你们新作什么生意的时候,让我加入一分股子,我就高兴的不得了。” 柴自明听着,又拍了一下大腿道:“你先生算是明白了,还是作生意可以碰碰运气。不过作生意也有许多困难,眼光不准,连本都会蚀光。” 西门德笑道:“贩西瓜遇到连阴天,那也只好说是命不好。” 柴自明道:“这靠天吃饭的事,当然不能作准,兄弟的生意,却是脚踏实地的。若是博士愿意帮兄弟这个忙,我愿送前途一万元酬劳。说的这个数目,并不包括西门先生的车马费。我这钱,并不是送礼,是作生意,先生要明白这一层。” 西门德一想,他如果要卖出一批货的话,约莫有三五十万元的收入,拿出五十分之一二来作交际费,实在也就不算多。因道:“好,我和你跑一趟,纵然不成功,也并不蚀本。” 柴自明会了茶东。西门德咬住了牙齿,将手杖点着石坡子,一步一步地向上爬着。他心里也曾想着,柴自明看到自己这样吃力,也许会替自己雇一乘轿子,却不想他依然搭了长衣服在手臂上,就向坡下走去了。西门德想道:“这市侩,他肯出一万元作生意上的交际费,我这个跑路的人,他倒连轿钱也不肯出一文!” 转念又想,天天到陆先生那里去听候消息,始终没有个着落,倒不如去另找一条路出来。柴自明说的这笔报酬,不大不小,有手段,硬把这一万元拿过来,颇也足够两三个月用途。不用说,太太也就要什么有什么,不会因所求不遂,就找了女朋友来麻烦。好在所要见的这个人,在会场上也常见面,试着谈谈,能碰点机会,也未可知。心里只管打着主意,不觉将坡子爬完,到了马路上,自己也没有了勇气还可以走路,只得向街边停的人力车试探一下车价。 那车夫两手把车把抱在怀里,高高地举起,有一步没一步走着,想是累了,被人连叫了几声,车夫才回转头来,问声哪里?西门德告诉了他地方,他拉了车子走着,随便答道:“三块钱!” 西门德听了,真是无话可说。他自是值不得还价,也无从还起,慢慢走了一截路,经过一个停人力车空场,向停着的车子问价钱时,至少的也要三块半,他于是下了最大的决心,还是走向目的地去。好在手上拿的这只手杖,还可以帮自己一点忙,于是走一步,将手杖在地面上点一下,慢慢儿的在马路上点着走。半小时的工夫,他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新住宅区的一家洋式楼房,主人是蔺慕如,朋友一致恭维他,叫蔺二爷。自己也不知道主人翁肯不肯见,且向门房里投下名片。算是机会不错,蔺二爷家无客,见了名片,立刻把他引到客厅里相见。蔺慕如穿着灰哔叽袍子,全身没一点皱纹,长圆的脸上,架了玳瑁边眼镜,下蓄一撮小髭须,神气十足。见面一握手,便笑道:“前天会场上的演讲辞,非常之好。” 宾主分在沙发上坐下,听差就敬着香港来的三五牌纸烟和北平来的好香片茶。西门德向这客厅周围一看,什么陈设不必计较,就是脚下踏着的这寸来厚地毯,也就是在战时首都的上等享受。当政客当到他这种样子,也就不可为而可为了。这样想着,心里立刻有了很大的兴奋,谈了几句时局,又商谈了下星期开一次经济座谈会。蔺慕如笑道:“博士,我这里没有官场架子,希望你常来谈谈。我有一个公司组织的规章,正在誊写中,明后天请你来看看。” 西门德笑道:“好的,我另外有件事想和蔺先生谈谈。这些时候,棉纱涨得可观。” 蔺二爷正色道:“那实在希望政治上发生效力,加以取缔。” 西门德笑道:“我的来意相反,不过与我也无干。我路上有一位朋友,并非商家,逃难带了些棉纱入川,因为是全家生命所托,原先没有卖掉,现在……” 说到这里,正好听差送上茶杯来换茶,西门德顿了一顿,蔺二爷瞪了那听差一眼,听差便退去。西门德道:“他们倒是想在眼前卖掉若干,只是公开的卖,他们为人胆小,怕招摇生事。” 蔺二爷微笑道:“想做黑市?这个博士外行呀。” 西门德道:“唯其如此,所以我来请教。听说二爷路上有两家纺织厂。” 蔺二爷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茶,沉吟着道:“我不便介绍。” 沉吟了一会,又问道:“但不知有多少货?” 西门德道:“大概要卖的话,总在三十包以上。” 蔺二爷笑道:“我们到里面书房里去谈吧。顺便我还可以办点别的事情。” 于是引着西门德同到里面屋子里去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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