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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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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笔峰笑道:“你老兄,虽不是推托,但是事忙,也总可以安排得过来。这件事,一得你不必管,我自有办法。现在我们先起一张计划书,看要多少钱。” 孙一得道:“好的好的。” 于是两个人都坐着,拟了一个计划书。大概他们拟的,房子每月二十元,头一个月要付三份,就是六十元。一个编辑、一个庶务,共约三十六元。一个写字的,约十二元。两个办杂事的,带管印刷,约二十元。一个骑脚踏车的,约十二元。一架油墨复写版,约三十元到四十元。买纸三听,约六元。再办点儿零碎,就打二十元。这有二百元,就马马虎虎够了。至于木器家具,这用不着花钱买,找一找人家木器多的,就向人家借用一点儿好了。充其量,二百五十元,这通信社就办起来了。杨止波在一边听到,他们计划书上有:一个编辑、一个庶务,共总是三十六元。那么,编辑顶多,是月拿二十元。以二十元代价,每日须编七八条消息,多时或者一二十条,这实在是太便宜了。我刚才说了不干,这须决定,决计不干。 邢笔峰把计划书拟好了,笑着将笔一丢,对孙一得道:“这里有二百五十元,就万事够了。你去对前途说说看,先拿三百元来吧。” 孙一得坐在对面,便对计划书道:“这一笔小款子,这张高山简直不算什么!他最近买公债,就赚了好几万。他当然须在财政方面弄一把交椅。这方面你能够帮点儿忙,他一定肯出。” 邢笔峰道:“这个将来再说吧。你先去弄这笔开办费,开办费拿来了,通信社开张了,我们的事,总好说吗。” 孙一得看他这番意思,当然不至于拒绝,便道:“好吧,我去试试看吧?你老兄务必要帮忙呵!” 他说了许多帮忙的话,才把计划书拿起走。 过了两天,这孙一得又来了。他坐下,便向邢笔峰道:“很好的一碗红烧肉,可是一端出来,便有一只猫在旁边守着,这事有点儿扎手。” 邢笔峰道:“怎么扎手呢?” 孙一得叹了口气道:“那天,我交了计划书去,前途说,好在为数不多,正要开支票。却来了个和我们一路人,也是要办通信社,向那里请开办费。他说,我只出一份开办费,现在两方面要,那我怎么办呢?我这里出一个题目吧,对了的,就拿开办费。题目是什么呢?我昨天看了一部书,上面有一首打油诗,写得很好。我这里,也出一首七绝诗的题目,题目是‘要钱’,也限韵,末了须落上一个钱字。我这就抄一首原诗给你二人,须明日七点交卷,过了限期,也是吹。他说这话,就抄了两首诗分给我们。你瞧,这不是一碗肉又被一猫守着吗?” 邢笔峰笑道:“这个姓张的,倒会开玩笑。原诗你拿来了没有?” 孙一得道:“自然拿来了。” 说着,自己在衣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张纸,上面抄写墨笔字,交给了邢笔峰。邢笔峰拿着诗一看,笑道:“不错,我也看过这首诗。却是出在哪个书上,我就不晓得了。不过这事,很容易办。杨止波兄对这个是拿手,对他说两声劳驾,那就解决了。” 孙一得听说,就对桌子边上的杨止波拱拱手,道着几声劳驾。杨止波笑道:“何必客气。这打油诗,做起来根本不难。请把原诗我看看。” 邢笔峰这就把这纸递给他。他把纸铺在桌上一看,这诗写道: 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 如今七字皆更易,柴米油盐酱醋茶。 他笑道:“这有什么不知道,大概是《随园诗话》上的吧。这和一首,也没有什么难。” 邢笔峰笑道:“如何,止波一看就不难了。” 孙一得大喜,就站起来,对杨止波一个长揖,说道:“这就好极了。就烦我兄和他一首。虽然是和诗,他却不要原来的字韵,出了一个钱字韵。” 杨止波也站起来,回了一揖,笑道:“我作诗可以作。可是我的诗,也像六月天的腌菜,端出来有点儿臭气。” 孙一得道:“老兄客气。这就请兄作一首吧?至于兄的稿子,我来代庖一二。” 杨止波道:“这倒无须。只要改两三句,就是个打油诗了。你坐着,等我来写。” 他说毕,就坐下来,拿一张干净些的纸,抽笔就写起来,写完了,笑着说道:“这末了一句,是纸钱比较好些,不过念起来就是铜、铁、金、银、锡纸钱。这个纸钱,恐怕不大好,看来还是改为票钱吧?” 说着,就把写的这张纸,交给孙一得。他接住纸一看,上写道: 书字消磨又一天,快降支票莫迟延。 如今七字仍更易,铜铁金银锡纸钱。 孙一得把诗念了两遍,那邢笔峰也走来看着,就拍手道:“这很好,就是它,纸钱不用改,我们就用的是纸钱。世界上也都用纸钱。” 孙一得对于诗是外行。既然邢笔峰说好,就向杨止波道:“谢谢了。看这一宝,押得如何?” 他说着,就把这首诗,将纸一折,就往口袋一揣。邢笔峰笑道:“你这就向张高山家里去吗?这太早了呀!” 孙一得道:“我算了一算,他这时候,准在家。他虽然限我七点钟交卷,我趁早拿去,他看见了,一定欢喜,就马上给我开支票了。” 邢笔峰道:“你老兄,见了钱,就这样跑。假如通信社办成了,望你还照这样努力呵!” 孙一得也嘻嘻地笑,就把这诗向前途交卷去了。杨止波对于他们要办通信社,根本不在心上,也没有过问。次日十点钟,就向邢家去,一进门就看见孙一得在座。他正和邢笔峰商量事情。他看见杨止波进来,就起身向杨止波一个长揖。笑道:“老兄这首诗,前途说很好,马上开了支票,让我们开办通信社。房子我已租得了,就在粉房琉璃街前面。真合乎我们的条件,月租二十元。木器家具,我也买一点儿。” 杨止波道:“那恭喜恭喜。”说着,便脱长衫。 孙一得等他坐下,才坐着相陪,笑道:“你老兄,怎么恭喜我,我们同喜呀!我请老兄你做总编辑,老兄还是不肯将就吗?” 杨止波道:“我实在分不过身来呀。” 邢笔峰笑道:“我看也不必推辞了,钱是少一点儿,月薪只拿二十元。可是殷忧世当这通信社里庶务,只拿十六元。他也是不肯干,我就说了,帮我的忙,老兄还能计较薪水吗?” 殷忧世坐在旁边,苦笑着道:“干了吧!一天牺牲三四个钟头,那也无所谓吧?” 杨止波道:“钱呢,我勉强够用了。给钱多少,我不在乎,可是北京的通信社,我摸到一点儿底。这外边消息,一点儿没有来源,当编辑的,起码也带几条消息来凑数。请问,我哪有这种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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