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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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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可读道:“晓得一点儿,因为弟子现在不管政治。” 乩上说:“悟静,你虽不管政治,可是汝为过国务总理,天下大事,汝当时刻在心也。” 金可读道:“是,弟子当留心。” 乩又乱动。这次只见上面写道: 悟静,汝家中甚有银钱,既有银钱,做些善事,此为阴功,亦为汝做许多年高官所梦想不到之事也,吾现令汝捐洋两万元,救办水灾事宜。款交社中使用,限三日内纳齐,切切毋违。 * 金可读听了要捐两万元,还要三日内就交齐,这就吓了一跳,立刻在下面,磕了三个头,祷告着道:“弟子不敢欺骗吾师,家中实在没有这多钱,而且在三天之内,就要交足,委实拿不出来。” 乩上道:“三日太急,那就七日吧!” 金可读道:“不是几天的关系,要纳两万元,弟子万难办到。” 说着,又磕了几个头。 乩上批道: 汝真交不出来这多款子乎?我要把汝家许多不干净之事,照实说来,恐汝亦不能推诿不知道也。 * 这乩上要披露金可读家的短处,他这心里越发地吓了一跳,也不磕头,脸上涨得通红,急道:“我真筹不出许多钱来,筹不出钱,那就阴功不要也罢。” 这时,仙家动了气了,写了几个字道: 目无神仙,你这样子,意欲何为!真是该打!真是该打! 江大波站在众人跪着的地方后面,他见吕祖一定要金可读捐款,而金可读又嫌这钱太多,两下坚持,这样弄下去,很可弄得不欢而散。这个僵局,非自己亲身出马解围不可,于是走近两步,跪在蒲团上,做了哀切的祷告。他道:“启禀吾师。这悟静入我们的社,是诚心诚意来的。念他过去所为,还不失为清官。吾师请息怒,我当劝他,能捐多少,就尽量捐多少。总请吾师息怒。” 说着,就磕头下去。起来,听吕祖的谕下。乩上批下道: 吾有怒乎?悟静所为,本来不是朝廷大官所为。悟超为他讲情,吾亦不怒。唯吾之所论,汝自为斟酌,哪日可以送来,所言断不能改。 金可读听这话,还是要款,就马上自蒲团上站起,将两手向外一张,自己冷笑声道:“你们什么悟善社,什么大师吕洞宾这全是假的,你怕我不知道。你说我家有不干净的事,要披露出来。我不怕披露,你不披露,那我自己来披露。前个星期,我的大儿子纳了一个小妾。这个妾,并不是花国总理,也不是小家碧玉,是他自己屋里一个丫鬟,根本就没有花钱。回头说到我自己,在家里无事,二三朋友来了,打个小牌,这也是我的家庭短处吗?我知道,你们这班人全是勾通的。谁要有点儿短处,你们就咬一番耳朵,敲这人几文。我金可读本来没什么钱,就是有钱的话,也不能这样狂花。三天之内,要我捐两万块钱。谁有这种冤钱,往你们头上花?我今日照直说了,你们是假的。你要有什么处罚,我倒在家里等着。” 他越说越有劲,两只手时而高时而低,乱指挥。说完了,他一个哈哈大笑,就转身向乩坛外走去。 这里乩坛上几个人,谁也没有料到这老头子发了这样大的疯狂,因此几个人也没谁劝他,像那抄乩文的,那个认乩文的,还有那一个国务总理江大波,和刚才跪在地下哀求的悟正先生,都觉得这事情太糟,都缩着手,在乩坛上呆立。王豪仁看看这事,他是事外人,在这里也不能多事,自己赶快扯着杨止波的长衣,轻轻地道:“我们走吧。” 依着杨止波还要看看,他们怎样处理这回事,这事看来不好收场。可是王豪仁说了一声走,就赶快起身移步走了。杨止波不能一个人留在这屋子里,也就只好走出来。走到后院子,杨止波就低声道:“你怎么不看完就走?” 王豪仁就按着杨止波的肩膀,对他耳朵边说道:“有什么话,回头到外边再说吧。” 于是两个人赶快走出来。 可是没走两步,就见金可读也向外走,他脸上还是红的,把两只大袖微微地摆着,那鼻子眼里,还呼哧呼哧只响。杨止波想,这个金可读正在气头上,好生把话奉承他,也许在他嘴里,会说出入悟善社的底子来。心里这样一想,也不问王豪仁同意不同意,自己加紧两步,就到了金可读面前,自己从旁一闪,闪到金可读身边,不敢怠慢地向那金可读一点头,笑道:“金总理回家去呵!刚才,金总理的言语倒甚是扼要。” 金可读本来看见他两个人,也在乩坛上的,这也可以说算是熟人吧?便道:“老弟台,我原是借此处遮掩遮掩而已,难道真会信这鬼扯吗?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入社的缘故,却开口问我要两万块钱,你想这是笑话不是笑话?他们说仙家很灵,不要信他胡说。今天说是有财神经过,在半天云里,长虹边上,书上了我的钱财,这是骗鬼。他说向那方面一照,就会有写上的字句,那完全是骗局。我若许了他两万块钱,或是还价,就是一万,那就这样马马虎虎算了。若是不然,他就把这照相片,暗下往洗片房里一送,到取相片的日子,就说真照下来了,就把假相片拿出来。我现在说破了,看他还敢拿出来,不敢拿出来,我谅他不敢!” 说着,已经到门边,他坐的汽车,已停在门口,司机也在车上。他于是点了一个头,便上汽车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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