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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第十三回 诗句海无边灵槎变幻 乩言虹有影索款浮空

  次日,殷忧世到邢笔峰家里去办公,到了编新闻的时间,杨止波也来了。等把新闻稿子全编完了,杨止波看见殷忧世快要走了,才问他道:“昨天到西城去了没有?”

  殷忧世站起,就在这衣袋里一掏,掏出一个纸烟盒子来,将盒子一张开,把两个指头在里头掏出一根纸烟来,就隔着大餐桌子,笑着递给了他,因道:“你尝尝,这是什么烟?”

  杨止波道:“你那盒子是大爱国,那还用得着猜吗?”

  一面说着,一面就看那烟。那烟枝上有印着的英文,上面写着茄力克一行字,笑道:“这是最好的烟。你在哪里得的?”

  殷忧世道:“这就是到西城去得来的烟啦。我们不是走西四牌楼过,有个红天桥,在路上看得见吗?那就是我去的汪公馆,我初一看门口,停着许多汽车,以为这里头在开军国会议,其实是里面在赌钱。我还在里面看了几牌,茄力克的烟,那算什么,满桌子都是。他们那里茶房敬了我几支,我特意带两支回来,你们尝尝。将来有机会再去,还带巧克力糖回来呢。”

  杨止波吸那烟,果然好烟。看那殷先生不住地微笑,也可知他去得很顺适,人家的私事,这就不好问了。过了几天,看这位先生,在腰里拿钱,很是方便,他又说到西城去过了,也就深信不疑。杨止波知道北京有赌大钱的地方,这里面也有些好的新闻材料,自己也很想去观光一次,可惜没有熟人,正在这里想主意。这天五点钟,正在会馆里看书,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道:“止波老弟在家吗?”

  杨止波一听,是王豪仁口气,连说在家,就掀开帘子来迎接。原来这个日子,有一种便宜帘子,是一种细篾条,穿着冷纱,冷纱上还涂着大花。这要去买,还不到一元钱,北京旧时苍蝇很多,不挂这一副帘子,那简直不行,茶碗里及有汁水的地方,轰也轰不了的。

  王豪仁进来,见他手上拿着一本书,书面上印着《灵槎》二字,他顺手放在桌上,将凳子挪开,围上桌子角坐了。杨止波道:“老哥的训练处,在黄寺,到会馆里来,总有十几里路,这样来回,足下走来很吃力吧?”

  王豪仁道:“走惯了,倒也无所谓。”

  说到这里,他将凳子移拢一步,低声道:“我们这里,听说要跟直军打仗。这就看奉军怎么样?若是奉军一点头,那仗就打得起来。”

  杨止波道:“奉军帮那一边呢?”

  王豪仁道:“原来是两面倒,现在专靠直军了。”

  杨止波道:“真打起仗来,我们没事吗?”

  王豪仁道:“住在北京城里,包你无事。不过东西涨价,是涨定了。”

  杨止波笑道:“要是那么着,打的全是军阀,就不管他谁胜谁败了。到了那日子,再说吧,你怎么高兴买书?”

  王豪仁笑道:“我这是送给你的。我还对那管书的人说,以后按月送你一本,你的住址,我已开给他了。”

  杨止波道:“那就谢谢。”

  王豪仁笑道:“你不必谢,看了书再说。”

  杨止波心想,难道这书是不宜看的吗?他把那书移过来一看,是三十二开的本子。封面是一张黄纸,那灵槎二字,写得非常好,因道:“写的是柳兼颜的字,不知是哪一位写的?”

  王豪仁此时将茶壶提起来,斟了一杯茶,把它喝尽,将茶杯一放桌上,自己先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这字不是人写的。”

  杨止波看了又看,说道:“你这叫胡说。不是人写的,是鬼写的不成?”

  王豪仁道:“虽不是鬼写的,可是神仙写的。”

  杨止波听他说是神仙写的,倒好生不解,就急忙把书打开来一看。首先一页,是铜版印刷的一副张果老倒骑驴像。并不是画的像,而像是一幅照片。杨止波一想,这或者是化装这个样子照的吧?自己虽然猜着,并没有说出来。在这个相片底下,写有一行字,张果老大仙,在空中显圣,留下倒骑驴背神像。杨止波便笑道:“果然是仙家真迹。这是哪里弄的,倒像真的一样?”

  王豪仁道:“这是捧着照相匣子,向空中一照,就留下这一幅显圣的真迹,你好像不大相信啦。”

  杨止波将书一翻,这里共有四张铜版。除了前一张,是张果老像,其余三张,都是仙家留下来的字画,笑道:“我明白了,这书头上两个字,说是仙家所写,那一定是吕洞宾所书。”

  王豪仁道:“不错,你对仙家也很熟悉。”

  杨止波看了一看书,头一行题目是纯阳演政警化尊佑帝君吕祖神谕,下面有三五百个字,大意是劝人为善,倒没有别的话。他将书本一按,笑道:“我越发明白了,这一定是哪家道观,要募捐修庙,就印出这样一本书来,好叫人看了募捐。这所谓真迹,当然尽在不言中。”

  王豪仁拿手湿了茶水,将一个食指,在桌上画着圈儿道:“不然又不然,你这一猜,猜错了。这是我们一个神仙团体办的。你说这是道家募捐的小册子,这又不然呵!他这里佛家诸佛,也常是到社扶乩,而且儒家诸位,像孔子、子路也常到社,所以说,他们这一门是无所不包,真是其妙无穷。”

  王豪仁说了不算,尽管把指头在桌上打圈。

  杨止波听了王豪仁的谈话,非常有趣,就叫长班提壶开水来,重新泡了一壶茶,斟了一杯,给王豪仁喝。自己还有半包大长城香烟,这又敬上老友一支,笑道:“回头我们同去吃小馆子。你谈得非常有味。我曾听到说,北京有个扶乩的社,当时听着,也就算了。今天你拿来一本书,书上很有点儿排场,这就不是小玩意儿了,所以我很愿再听听。”

  王豪仁倒过一杯茶喝了,笑道:“我知道你有兴趣,这个社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这社里很有几个钱。这社,叫着悟善社。社的头儿,是我们安徽人,叫江大波,从前做过国务总理。”

  杨止波将身子坐了一起身,笑道:“是这个老人家,他兴致很不浅。”

  王豪仁笑道:“兴致不浅,你这话让社里听到,这就太冒犯神仙了。神仙只可以说崇拜,怎么可以说玩耍。”

  杨止波道:“这个你别管了,谈点儿这团体新闻吧。”

  王豪仁把支烟点着,吸了两口。说道:“要说他们团体里有趣闻,那就天天有趣闻。譬如说,他们说仙家留真迹,那真好像留下真迹一样。扶乩上说,明天下午几时,仙家要留下一轴画,诸弟子预备。于是到了那个时候,拿照相机对天空里一照。照过之后,就到洗片的房子里去洗。过了一定时间,他们真个在洗片的房子里取出一张画来。画虽不是真好,可也不是坏的作品。我想这里就只有洗片室里有毛病。这些字画,那都罢了,就是真个仙家留下人相,这里很有点儿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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