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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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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止波道:“这好像是为我请客,有点儿不敢当。” 邢笔峰道:“我们是朋友呀!有钱就吃,这倒不管是你进《警世报》与否。下午一定要到。” 这几位朋友,就算约定了。过了两个钟点,徐度德去打电报,杨止波出来上小馆子吃饭,两个人同路。徐度德手扶着他的脚踏车,和杨止波漫步。他道:“今天,邢先生请客,为什么你先前和他客气?” 杨止波道:“这桃李园是一家中等馆子,吃一次,总要十元钱左右,我怎么好叨扰呢?” 徐度德四围看了一看,并没有人,便道:“他请你,是借这样一个名罢了,你就不上《警世报》,他也得请呵!” 杨止波这倒有些不解,看着徐度德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倒不懂!” 徐度德又看了左右,还是没人,因道:“不讲明白,当然你是不懂。有个周颂才,差事也很好。他兼了一个上海《扬子江报》打电报,就觉着日夜都忙。他现在正在考虑,这个《扬子江报》职务,还是留在这儿呢,还是辞掉呢?最近的消息,大概不辞,事实上他让出这职务来,叫别人代干。这个消息,被邢先生听见了,他现在愿意辞掉私人方面打电报的职务,愿干周颂才这个事。至于内里有什么条件,那就我们不得而知了。” 杨止波道:“苍蝇朝着亮处飞,这也是人的常情。不过这事与我们什么相干?” 徐度德笑道:“自然是有呀!他介绍你们去见周颂才,把他的助手,让姓周的见一见,可见他不是一个人干啦。” 杨止波把他这话想了一想,这里面恐怕还有问题,但是自己都是帮忙的,向人家明白表示,这也不怕,因道:“还有一点,不大明白。他说替上海打电报,是《江新日报》的职务。可是《江新日报》驻京记者是潘必猷,并不是邢笔峰啦,而且外面,似乎也不知道有邢笔峰这个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度德笑道:“足下还不明白吗?这潘必猷当新闻记者,就只晓得做社论,而且又担任了《公平报》副社长这个名义。《江新日报》拍电报,本来这是他的职务,但是他是个外行,无从下手,他就只好把这项事务,交邢先生代办,关于发电这一切杂事,他也一切不问,就是一层,驻京记者这个名义,却是潘必猷的。关于这一点邢先生是不满的。至于钱,听说也不多。所以他很想挑选一个比这好些的职务了。” 杨止波点点头道:“现在我明白了。邢先生像我一样,自然比我的收入多了又多,但是名义没有,究竟不好。” 徐度德笑道:“你明白就好了,晚上你再看一看介绍的情形,就更加明白了。再见吧。” 他骑着车子走了。杨止波他还是要吃那一碗牛肉汤下面,心里想着,这要在牛肉馆里碰到宋一涵,那得又听着许多闲话,倒是很有意思。走到牛肉馆,刚一推开门,里面就哈哈大笑起来道:“妙!妙!我心里还这样说,这要碰着你老哥就很好,居然碰着你老哥了。” 说话的正是宋一涵,他手拿了一张小报,坐在一张空桌子下面。杨止波就和他一握手,在这张桌子边上坐下。宋一涵将坐凳一挪,让自己座位靠了杨止波,笑道:“我今天真是穷得无可奈何,老哥这一来,我要请你吃一碗面,都请不起。” 杨止波道:“你就吃吧,我今日有钱,给老哥来二两好吗?” 宋一涵昂头一笑,把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道:“就是这一句话,我就醉了。酒是不要,我们两个人煮上大碗面,回头切一盘卤牛肉,还来一盘卤鸡,这就很好了。” 杨止波道:“这是小事,照办照办。” 于是就把店里伙友找来,把菜饭告诉了他,声明这里原要的一碗面不要了。宋一涵又把桌子一拍,笑道:“我看老兄,是一个爽快人,将来我对大样,我得给你多看一点儿。老兄实在是太忙了。” 杨止波心想,我看大样,他怎么知道?因道:“我在《警世报》看大样,我兄知道这消息吗?” 宋一涵笑道:“你老哥,是个爽快人,没有留心到这些消息,就给跑《警世报》的人留下心了。我们这贺天民社长,就是知道的一个。他这几天得你们总经理康松轩大为信任。他说,是康松轩同他说的,说一个人看大样,又看两份,内中怕会出岔子,有人的话,请你介绍一个。我们社长正想给我找个事,这就很好介绍我进去了。那边问禅也是我的熟人,自然他也欢迎,我二人居然跑上一条路,自然地遇合,太好了。” 杨止波点头道:“这倒很好。不过据你说,是康松轩和你社长要人,所以你的社长就介绍你进去,我看这话不尽然吧?” 宋一涵又哈哈一笑道:“管他呢,反正我进《警世报》是真的,这就成啦。” 说到这里,恰好一盘牛肉、一盘鸡,已端上了桌子,宋一涵就拿起筷子来,先尝两块。他一抬手,手底下压着的那份报纸,就露在外面。报名字,是三个字,“多暇录”。每个字有酒杯子那么大。便问道:“这是什么报?好像是一种消遣的报。” 宋一涵将筷子放下,扶了桌子,将眼睛向他一望,问道:“这种报,你都没有见过吗?” 杨止波道:“难道还有什么好消息吗?” 宋一涵笑道:“你不看这种报,这一门,你完全外行吧?这不能不看。” 他就把那份《多暇录》将双手递过来,给杨止波看。 他接过报来一看,共是八短栏,有时,最前方,也登着长条,是两栏并一栏。新闻前面,很少用二号字做题目,都用三号字,当然它的新闻,全是老五号了。这还不值什么,就全报篇幅看,就是四开这一张,报的中心,也登两块铜板。这铜板全是女人,而且都是时装。杨止波道:“这是什么报呢?” 宋一涵拿筷子挑了卤牛肉吃,笑道:“你只管往下看吧!” 杨止波把四开报打开来,用眼光细看,原来这分栏所在,也有刻的一块字,是题目一样大,全报大概有七八块。比方最前头,就是《歌台珍闻》《檀板绮录》。他拿着报的犄角,摇头道:“这题目也十分腐朽。” 宋一涵笑道:“腐朽?你往下看吧!” 杨止波当然把报拿起,往下一看。那铜板分两路,一路是粘花字的,什么花城月旦、花国清香。一路是粘柳字的,什么柳絮飘零、柳条堪摘。再看那新闻,大约一二百字一条,载的全是清吟小班以及二等茶室里的事情,而且没有一条替姑娘叫苦的,全是说哪个人长得好,或者哪个对人太冷淡。这就不必往下看了,笑道:“我以为戏剧报,倒也看看,原来是张花报。这京城里,这样的报,也让它发刊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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