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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叩户喜重逢谁能遣此 登门求独见人何以堪(2)


  谢玉树道:“他今天在家,陪客到前面客厅里坐去了。我不过在这屋里稍等一等罢了。八小姐要找书吗?令兄把书格子的钥匙丢在这里。”

  梅丽红了脸道:“刚才失仪得很,谢先生不要见笑。”

  说着,就进屋来开书橱。谢玉树低了头,不由得看到她那脚上去。见她穿了一双紫绒的平头便鞋,和那清水丝袜相映,真是别有风趣。梅丽一心去找书,却不曾理会有人在身后看她。东找西找,找了大半天,才把那一本书找着。因回头对谢玉树道:“谢先生,请你坐一会儿,我就不陪了。”

  梅丽点头走了,这屋子里还恍惚留下一股子的似有如无的香气。

  谢玉树手里拿着书,却放在一边,心里只揣念着这香的来处。忽然有人问道:“呔!你这是怎么了?看书看中了魔吗?”

  一抬头,只见燕西站在面前。因笑道:“并不是中了魔。这里头有一个哑谜,暂时没有说破,我要替书中人猜上一猜。”

  燕西道:“什么哑谜呢?说给我听听看,我也愿意猜猜呢。”

  谢玉树将书一扔道:“我也忘了,说什么呢?”

  燕西笑道:“你真会捣鬼!我听说你女同学里面有一个爱人,也许是看书看到有爱人相同之点,就发呆了?”

  谢玉树道:“你听谁说这个谣言?这句话,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承认的。谁说的?你指出人来。”

  燕西道:“嘿!你要和我认真,还是怎么着?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也不至于急成这个样子。”

  谢玉树道:“你有所不知,你和我是不常见面的人,都听到了这种谣言,更熟的人就可想而知。我要打听出来,找一个止谤之法。”

  燕西道:“连止谤之法,你都不知道吗?向来有一句极腐败的话,就是止谤莫如自修。”

  谢玉树本想要再辩两句,但是一想,辩也无味,就一笑而罢。他本是受了卫璧安之托,来促成好事的,到了这里,就想把事情说得彻底一点,不肯就走。谈到晚上,燕西又留他吃晚饭。

  就在这时,晚香来了电话,质问何以几天不见面?燕西就是在书房里插销上接的电话。谢玉树还在当面,电话里就不便和她强辩,因答说:“这几天家里有事,我简直分不开身来,所以没有来看你。你有什么事,请你在电话里告诉我就是了。”

  晚香道:“电话里告诉吗?我打了好几遍电话了,你都没有理会。”

  燕西道:“也许是我不在家。”

  晚香道:“不在家?早上十点钟打电话,也不在家吗?这回不是我说朱宅打电话,你准不接,又说是不在家了。”

  燕西连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明日上午,准来看你。”

  不等她向下再问,就把插销拔出来了。那边晚香说话说得好好儿的,忽然中断,心里好不气愤。将电话挂上,两手一叉,坐在一边,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道:“我就是这样招人讨厌?简直躲着不敢和我见面,这还了得。”

  她母亲看见她生气,便来相劝道:“好好儿的,又生什么气?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去瞧电影吗?”

  晚香道:“那是我要去瞧电影,我为什么不去瞧?我还要打电话邀伴呢。他们不是不管我了吗?我就敞开来逛。谁要干涉我,我就和谁讲这一档子理。不靠他们姓金的,也不愁没有饭吃。妈,你给我把衣服拿出来,我来打电话。”

  说毕,走到电话机边便叫电话,她母亲道:“你这可使不得,你和人家闹,别让人家捉住错处。”

  晚香的手控着话筒,听她母亲说,想了一想,因道:“不打电话也行,反正在电影院里也碰得着他。”

  他母亲道:“你这孩子就自在一点罢。这事若是闹大了,咱们也不见得有什么面子。”

  晚香并不理会她母亲的话,换了衣服,就看电影去了。一直到一点钟才回家来。她母亲道:“电影不是十二点以前就散吗?”

  晚香道:“散是早散了,瞧完了电影,陪着朋友去吃了一回点心,这也不算什么啊!”

  她母亲道:“我才管不着呢,你别跟我嚷!”

  晚香道:“我不跟你嚷,你也别管我的事。你要管我的事,你就回家去,我这里容你不得。”

  她母亲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敢作声了。从这一天起,晚香就越发地放浪。

  到了第四天,朱逸士却来了。站在院子里,先就乱嚷了一阵嫂子与大奶奶。这时一点钟了,晚香对着镜子烫短头发,在窗户里看见朱逸士,便道:“稀客稀客。”

  朱逸士笑着,走进上面的小堂屋。晚香走出来道:“真对不起,我就没有打算我们家里还有客来,屋子也没有拾掇。”

  朱逸士笑道:“嫂子别见怪,我早就要来,因为公事忙,抽不开身来。”

  晚香道:“就是从前大爷在北京,你也不过是一个礼拜来一回,我倒也不怪你。惟有那些天天来的人,突然一下不来了,真有点邪门。”

  于是把过年以来,和凤举生气,一直到几天无人理会为止,说了一个透彻。朱逸士究竟和她很熟,一面为旁人解释,一面又把话劝她。晚香鼻子哼了一声,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的来意了。”

  朱逸士笑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我的来意算不坏。我这里还有一点东西,给你看看。”

  说着,就在身边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她道:“这是大爷从上海寄了一封快信给我,里面附着有这封信。晚香将信接到手一看,是一个薄薄洋式信封,便道:“又是空信,谁要他千里迢迢地灌我几句无味的米汤?”

  说着,将信封向沙发椅上一扔。这一扔却把信封扔得覆在椅子上,背朝了外,一看那信封口究竟不曾粘上的。因又拿起信封,在里抽出一张信纸来,交给朱逸士道:“劳驾,请你念给我听听。咱们反正是公开。有什么话,全用不着瞒人。”

  朱逸士笑道:“所以我早就劝你认了字,要是认得字,就用不着要人念信了。”

  晚香道:“反正是过一天算一天,要认识字作什么?”

  朱逸士捧了这张信纸,先看了一看,望了晚香摆头笑道:“信上的话,都是他笔下写的,由我嘴里说出来罢了,我可不负什么责任的。”

  晚香道:“咳!你说出来就是了,又来这么些个花头!”

  朱逸士便捧着信念道:“晚香吾……”

  晚香道:“念啦,无什么?”

  朱逸士笑道:“开头一句,他称你为妹,我怕你说我讨便宜,所以我不敢望下念。”

  晚香道:“谁管这个?你念别的就是了。”

  朱逸士这才念道:

  我连给你三封信,谅你都收到了,我想你回我的信也就快到了。对不对呢?

  晚香的嘴一撇道:“不对,我也象你一样……”

  朱逸士道:“太太,怎么了?我不是声明在先吗?这是他笔头写的,我代表说的,你又何必向我着急呢?”

  晚香道:“我也是答应信上的话,谁管你呢?你念罢。”

  朱逸士笑了一笑,又念道:

  我本来要寄一点款子来的,无奈公费不多,我不敢挪动。好在是我已经托了朱先生刘先生多多照应。就是老七,他也再三对我说了,钱上面决不让你有一天为难。因为这样,所以我寄钱,也是多此一举,不如免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的,就是我不在京,请你在家看守,不要出去,免得让外人议论是非。你要玩,让我回京以后,多多陪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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