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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粉壁留题飞仙讶月老 倭刀赠别酌酒走昆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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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太守将孙道法送出了大门,一路摇着头走回上房。口里只顾念道:“质胜文则野,质胜文则野。” 全太太见他是这样走进来,便问道:“又有什么事引动了你?把孔夫子请出来。” 全太守就把孙道法刚才的言行,说了一遍。因道:“难道说做武官的人,就可以这样不讲礼节吗?” 全太太道:“你可别得罪他呀!这会子,我们全仗他打土匪。打跑了,是我们坐享太平。” 全太守道:“你们妇女们只好坐着打鞋底,谈谈张家招女婿,李家聘姑娘,若谈到军国大事……” 他正这样说着,只见那位在这里作客的德小姐,站在全太太身边,却是微微一笑。全太守道:“姑娘,你笑什么?我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吗?” 德小姐说道:“我哪敢笑姨父说的不对。但是妇女们不能全是坐着打鞋底,说张家招女婿,李家聘姑娘的。” 全太守点了点头道:“是呵,你就是个女学士,我怎么能一笔抹煞呢?” 德小姐笑道:“姨父真是喜而供诸案,恶而沉诸渊了。” 全太守连连点着头道:“上一句话,爱而加诸膝,轻轻一改,改得很好,改得有身分。” 说着话时,将头摆着小圈圈来。全太太道:“你瞧瞧,谈什么你都不得劲儿,一谈到之乎者也,你就觉得浑身都是舒服的。” 全太守道:“你知道什么,等你懂得这个,恐怕还要读二十年书哩!” 说着,笑向书房里去了。全太太笑道:“我没有那长的寿命。就有那长的寿,我为了要懂之乎者也,再读二十年书去,那是个什么算法呀!” 德小姐道:“姨妈不提起读书,那也算了,提起了读书,我倒有一桩事要乘便求求姨妈。自从到了这里来,整天的是打听土匪的消息,每日提心吊胆,饭都吃不饱。现在是土匪打跑了,救兵也到了,大概事情可望平息。我一天到晚捧了胳膊坐着,闲得怪难受的。我想请姨妈给我腾出一间房子来,我也好写写字。” 全太太道:“一说请孔夫子,你就真请孔夫子了。西右那一带厢房都是空的,我就让当差的给你收拾收拾罢。” 德小姐听了,马上带了两个女仆就到西厢去看屋子。 这地方外面是道长廊,对着石阶下的四方院子。这院子里左右排列两棵高出十余丈的大樟树,屋子里一年四季是映着绿色。屋子后开着两扇高高的推窗,窗子外又是绿竹,被风吹着,将绿竹竿子,吹得一时闪过来,一时又闪去。窗子上的绿影子,不住的摇动。德小姐一见,非常的愿意。连道:“这里就好,你们快些给我收拾起来罢。既幽雅,到上房又近,我一天到晚,要坐在这里了。” 德小姐高兴得什么似的,只是催仆役们收拾。全太守知道德小姐要收拾书房,他已很高兴,就亲自上前,指点一切。不半天工夫,就收拾妥当了。到了次日,德小姐一早起来,就让女仆泡了一壶好茶送来,自己焚了一炉香,就抽了几本书,坐在临窗的一张桌边来看。越看越有味,只除了吃饭,终日都坐在这书房里来了。有一天,德小姐看了一天的书,到了晚上,还想掌着灯到书房里去。全太太笑道:“你这样大小,还是孩子的脾气,喜欢新鲜味儿。爱看书,慢慢的看吧,别把这一点劲头儿,几天给使完了。” 德小姐也觉有点倦意,就不去了。次日到书房里去,却在雪白的窗纸上,发现了一行小字,乃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她忽然心里一动:这一句词却是自己心坎里一句话,何以恰好写在自己的书案边?而且这窗纸是新裱糊的,在这几日之内,都没有看见,分明是昨晚上有人写下的。这上房除了姨父,并没有第二个人懂词章,但是姨父写得一笔好殿体书,这字非常灵动,当然不见得是他写的。既不是他,难道还是前面公事房里幕宾们写的不成?那更不对了,自己纳了一会子闷儿,也想不出一个道理来。于是用墨将那一行字来涂了,也不再去理会了。 这天晚上,她在书房里看书,还看到二更后,出书房门之时,将门带拢,用锁来反锁了。又过了一天,再到书房里来,却见窗纸上,又添了一行字,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 那一句话。这不由得她不吃一惊了,房门昨晚锁着,今朝是自己开的,决不能有人进来。这一行字,从何而来?难道还有什么幽灵之物,特意来写上这句词,暗射我心里的事不成?她仔细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一个道理。坐着看书时手里捧着书,眼睛却不向着书上,只抬了头四面的观望着出神。正在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桩可注意的事,就是后墙向着竹丛的那两扇高窗门,却是开的。分明记得昨晚在此看书,因觉得阴凉,就自行端了一个凳子,爬着把窗户关上。现在窗户开了,当然是有人由那里进来,然后在这书案边的窗户纸上,题下那一句词了。记得由四川到汉口的时候,在船上那个姓柴的,曾和我打了两个照面。 后来到了南昌,在码头上,又看见过他,莫非他跟到这里,要和姓秦的作昆仑不成?我是名门小姐,现在又住在姨父衙里,非红绡可比。就是那秦学诗,有叔父管住了他,不见得就学了崔生。让姓柴的带到广信来,只是这一句词,除了我和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就是没有来,也是把这事告诉了姓柴的,有话转告我了。最好我是见他一面,当面问他几句。但是我是个深闺弱女,他是个江湖武丈夫,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以见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却怎么办呢?德小姐这样一想,倒反而惊怕起来。既没有心看书,也饮食无味。到了晚上,深怕那个姓柴的来了,反为不美。天色一黑,她就到上房里去,索性一步也不敢到外面来了。 到了次日,天色不好,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德小姐心中有事,不由得更因此添上一层烦闷,吃过午饭,才慢慢走到书房去。可是一到书房门口,心里一阵乱跳,反是站在廊上,不敢走了进去。凝了一凝神,自己暗笑道:我这个人真是疑心生暗鬼了!这白天,又在这上房里,难道那姓柴的还有隐身术,能飞了进来吗?于是咳嗽了两声,又喊了一声女仆倒茶,然后才走进去。进书房之后,首先便注视书案前的窗纸上可有什么,恰似很明显的,那里又添了一行字。不过不是先前那句词了,乃是“若不知,何以涂抹之;既知之,何不回报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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