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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茅店相逢老妪奋大勇 荒庵小住少女现轻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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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汉才生平就信观音大士,他心里一惊:莫非菩萨为我儿子孝心感动,前来救我?于婆婆见他这样子,已是肯信了。就对他道:“无论怎么样,你总不要作声,你跟了我走就是了。” 她将李汉才引到牛棚里,引着和振华见面。笑道:“这是我的伙伴。” 李汉才在月光底下虽看不清楚是怎样一个人,但看那苗条的身材,知道是个少女。是了,这是观音菩萨带来的龙女,不免更加着一番诚敬。正要和于婆婆行礼,只见她身子一耸,犹如一个小猴子一般,已经跳上了牛棚顶。李汉才就是一惊,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婆子,怎样有这样好的本领,不是菩萨现灵,还有谁人?不多一会儿,于婆婆跳了下来,将李汉才在胁下一夹,就夹着跳上了牛棚。因道:“不多大的工夫,他们就要来寻找你的了。这牛棚的稻草很厚,你就钻到草堆里去,只要留鼻子透气的地方就行了。他们只还往远处找,决不会料到你还在大门口的。到了半夜,我自然会来带你逃走,千万不要移动!若是他们知道了,不但你永远跑不了,恐怕性命难保。” 李汉才到了这时,只有答应是字,哪里还说得出别的来。于婆婆嘱咐已毕,就把带来的纸剪人,跑去大李集后路,在树林上挂了一个。挂完之后,复又回转身,到前路树林上来挂。那个时候,魏万标三个人,已经骑了马追过去好几里路,于是于婆婆叫振华躲在远处,自己却在树林上对魏万标三人,现了那一手绝技。魏万标回家后,她二人也跟了来,却将拴在柳树桩上的马,解了三匹,带了李汉才,各骑着一匹马跑回二十里铺。这却是救李汉才的经过。 过了一日,于婆婆安顿李汉才在店里柴房里住了,只有她所用的一个小伙计知道。她复身又到泗阳来,和朱怀亮商量剪除两股土匪的法子。朱怀亮道:“这可不能鲁莽,我们先得探一探大李集的虚实,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少能动手的?” 越是武艺高的人,越是作事谨慎,于婆婆也就很愿意照他的办法行事。吃过早午饭,三人扮着一家人的样子,就向大李集而来。到了晚上,走到离大李集两里路的地方,遇到一所野庙。这庙叫留云古刹,在小路边,原来有一个老和尚,一个香火道人。因为所有的庙产,都让魏万标手下霸占去了,和尚道人都走光,只剩了一所空庙。他们三人行到此处,见庙门半掩,正好认为是藏身之处,就推开一扇门而进。那一扇门坏了户斗,却把一块大石柱墩将门抵住了。那个时候,太阳放出淡红色,斜照在东边墙顶上,殿里面已是昏沉沉的。殿门也是半开半掩,倒了两扇窗户,由外面看见殿里隐隐有几个佛像影子,殿檐下面,牵着许多蜘蛛网子,被风吹了一闪一闪;有四五只很大的蝙蝠,只管在檐外面飞来飞去。振华道:“在路边下的庙,怎样狼狈到这样子?” 朱怀亮笑道:“强盗巢里,容得住佛爷吗?这庙放在这里倒很好,我们正可以先掩藏在这里,到了半夜,再由这里出去,就便当得多了。” 于是索性将庙门关上,大家同到大殿上来,先就觉得一阵霉味,冲人的头脑。振华突然向后一跳,一手捏了鼻子,一手摇摆着道:“受不了!受不了!我不进去了。” 朱怀亮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大呼小叫!今天晚上我们不知道要怎样闹一顿,这个时候,还不安静些!” 振华听说,站在阶檐微笑。 那于婆婆一个人却在殿前殿后,看了一周,手上却捧了一大抱零碎木棍木片来。笑道:“这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回头天色黑了,我们又冷又暗,那怎么好?我在后殿拆了一扇窗户,把这个点了,我们烘了火,又点了灯,岂不是好?” 说着,她将木片抱进了大殿,堆在地下,黑暗中和菩萨说了一声对不住,摸着佛龛边破帐幔,就向下撕了一大片。把身上的铁片火石砸出火来,先燃着纸煤头上的灰,再将纸煤吸着,就把这帷幔烧起,塞在堆的木片架子下。这些都是干燥之物,烧起来非常之容易,一刻儿工夫,便觉烈焰飞腾,火势大盛。这才照见正中是纱帽圆领的神像,帽子上两个翅,右边一个已经失去了;嘴上的胡须,只剩左边腮上一小绺,其余全是一排黑点;坐位下两个站将,一个断了一只腿,一个只剩了半截身子。振华蹲在地下,向着火道:“这样的庙,简直是糟踏菩萨,不如把庙烧了,倒还干净。” 于婆婆笑道:“庙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后殿破楼上,我看见倒悬一口钟,把庙烧了,也烧不了那钟,这火落得放,不过是烧了一所破庙架子罢了。” 三人围了火说笑一阵,于婆婆在身上解下干粮袋,倒出来却是一大块牛肉干,十几个冷馒头。朱怀亮笑道:“点心很好,可惜一点喝的都没有。” 振华道:“这事交给我了,我去找来。” 她一起身就走出殿去。于婆婆道:“姑娘太爽快了,她这一去,不会误事吗?” 朱怀亮笑道:“大嫂子,这话你幸而不在她当面说,你当面说了,今晚上她不定又要惹出什么祸事了。” 他说这话,以为姑娘听不见。不料姑娘走出大殿,正在观看墙势,哪里可以跳出去,只在门外一犹豫,就把这话听了正着。她冷笑了一声,向墙上一耸,四周一看,见离庙后不远,有一星灯光,在沉沉的月色里闪动,料是一所人家,便飞快的跑向那里去。 这事碰个正巧,走到那里,是一所茅屋,那火光由土墙上一个小窗里射将出来。振华身子一耸,两手伸着扒住了窗洞,伸头一看,正是人家的厨房。灶上热气腾腾的有些黄米饭香,灶边放了几只碗,一只大瓦壶。心里笑道:真是不要我费一点力了。正想要怎样进那屋子去拿那东西,忽然里面一阵咳嗽,灶下钻出一个老婆子来。这一看,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放下手来,看见墙角上面有一块大石,搬了过来,高高提起,就向墙角下一倒,同时一耸身跳上了茅屋。自己翻过屋脊,到了天井上,就听见那老婆子道:“狗儿妈,我们同出去看看,外面什么东西倒了一下响,只怕又是酒鬼喝醉了回来了。” 振华看见一道灯光,移了出去,接上呀的一声,开了门响。她趁这个机会,轻轻向下一落,走进厨房,提了茶壶茶杯,复又跳出来,绕过那个人家,奔回那庙,仍旧是跳墙进来。 当她由墙上跳下,到了大殿之时,却噼啪一声,听到墙上落下一块砖来。回头一看,却也不是什么踪影,大概是自己刚才落脚落得过重一点,踏动了一块砖,过了许久才落下来的,也就算了。提了壶上大殿,将壶向火边一放。说道:“办得怎么样,现成的一壶茶。” 说毕,两手叉了腰,望着于婆婆微笑。于婆婆看那提梁大瓦壶,壶口上,叠了两只大茶杯,茶壶嘴里向外冒热气,兀自还有些粗茶香。于婆婆知道年轻人好胜,便笑道:“大姑娘身子是很灵便的,可以说是心细胆大了。辛苦一趟。坐下来吃一点东西吧。” 于是就把身上带的单剑,把牛肉干来切成三块,然后却把剑头子穿了两个冷馒头,挨着火焰去烤。恰好三人带的都是剑,也如法炮制起来。馒头烤得热了,三人一面喝茶,一面吃着。于婆婆道:“我们这里糊里糊涂去拿人,知道那些头儿住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想了一个主意,我们在东边那个破殿里,堆上一些碎木头,走的时候,将火烧着,我们到大李集,这里火也出头了。一个野庙发了火,他们不能不出来看看。靠我们这三把剑,就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 振华道:“设若他们头儿,见火不出来呢?我们岂不是白白的烧了这一所庙?” 于婆婆道:“那也难说,我们见机行事罢。” 三人吃得饱了,站在殿外一看,月色朦胧,北斗星升到天中,半空里自有一阵严冬的寒气,向人身上扑来,这大概是夜已二更了。朱怀亮道:“不宜太晚,我们可以走了。” 于是走到东边配殿下,拆下几扇窗户。又拆了一扇破门,堆在一处,然后将正殿里烧着了的木片,取了过来,将火引着了。三人便齐齐的跳出墙去,向大李集而来。这里一带有三四十户人家,都让魏万标霸占了,成了匪巢。魏万标的屋子,就在最前一家,于婆婆来过的,就引了朱氏父女,跳下附近的一所屋藏住,静等那庙里火起,好惊动这些土匪。但是回头看去,只在昏茫的夜色里,看见那边庙的所在,一丛黑沉沉的树影,一点火光也没有,三人都焦急起来,只疑走得匆忙了,火没有引得好。朱怀亮就打算改变法子,先去找魏万标一个人。正要起身时,忽然半空中,一阵吭当吭当的宏声,发生出来,在这寂寞消沉的冬夜里,一切的声音,都已停止了,这种宏大的沉着的声浪破空而至,最是令人惊心动魄。这不是别的声音,正是庙里一种钟声,听见钟声的来处,恰是在那破庙里,这真奇怪了,三个人都到这儿来了,这种钟声是谁打出来的?莫不是三个人的行动,已经让人看破,他这面却来鸣钟集众?但仔细一想,又没有这种道理。大李集有事,却跑到二里外的荒庙里去撞钟,那是什么缘故呢? 大家都在惊讶的时候,那野寺的钟声,格外震动得厉害。朱怀亮就在暗中约会于婆婆,且不要起身,看他们究竟有什么举动。那钟声并不停歇,只管响了下去,一会儿工夫,大李集的人就纷纷的向外跑,人声也轰乱起来。连这茅屋里的人,也惊醒了几个。朱怀亮在屋顶上向下看去,隐隐之中,就见魏万标的家门口,那一片稻场上齐集了许多人。这茅屋里,下面开了门,也有两个人说着话,一路脚步声,慢慢的向着远处走去了。不多一会儿,听到有一阵马铃马蹄声,由前面驰了过去,大概是向那所野庙去了。就在这时那沉着宏亮的钟声,依然未曾停止。 朱怀亮听了,更是奇怪,这种钟声,究竟是为何而起?这打钟的人,到底为什么?那稻场上的人,也是格外纷乱,就听到又是一阵杂乱脚步声,随着马去的那条路走了。这样看来,那钟声决不是这里匪巢的号令。他们听了这种声音,也是一样莫名其妙的了。朱怀亮暗暗的将于婆婆和振华各牵拉了一把,三人便爬起半截身子,相约向屋下一跳,这里正是屋的隐僻处。朱怀亮就对于婆婆道:“据我看来,这钟声一大半是为我们帮忙的,趁他们都出来了,我们不管怎样,先打个措手不及。” 于是三人绕出屋子,悄悄的由干稻田里,走近那一丛人后面,三把利剑,泼风似的杀向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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