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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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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胖子看到她,就近了一步,低声问道:“我倒有一句话要问你。何老板告诉我,他快要攀一个作大官的亲戚了,这话是真的吗?” 何氏想到他是债主子,很不容易打发他走。他问出这句话来,显然是有意的,不如因话答话,先搪塞他一下。便点点头道:“话是有这句话,可是我们这穷人家,怎能够攀得上做大官的人呢?” 梁胖子对秀姐看了一眼,又走上前一步笑道:“若论你姑娘这分人才,真不像是贫寒人家出来的。找个作官的人家,那才对得住她。现在你们所说的是在哪个机关里作事的呢?” 何氏道:“我们哪里晓得?这些事都是她舅舅作主,听说是个次长呢。” 梁胖子索性走近了屋子,抱了拳头,向她连拱了几下,笑道:“恭喜恭喜,你将来作了外老太太,不要忘记了我们这穷邻居才好。” 何氏心里想着;你这个放阎王帐的梁胖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便笑道:“有那个日子,我一定办一桌酒请你坐头席。” 梁胖子带着笑容又回头看到秀姐身上去,见她满脸通红,把头低着,觉得这话果然不错。因问道:“老嫂子,你女儿说何老板有私事沾身,就是为了这件喜事吗?” 何氏道:“你看,他喝了两盅酒,也不问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是这样忙起来。等他回来,我叫他去找梁老板吧。没有钱也当有一句话。” 梁胖子笑道:“若是他为这件喜事忙着呢,那倒情有可原,不能为交我的印子钱,耽误了姑娘的终身大事。他晚上要是忙,也不必来找我,明天菜市上见吧。”说着,又向秀姐勾了一勾头笑道:“姑娘恭喜了,不要忘了我。”说着,进来时那满脸的怒容,完全收去,笑嘻嘻地走了。何氏望着他的后影去远了,点头道:“秀姐,人的眼睛才是势利呢,怪不得你舅舅说要攀交一个阔亲了。” 秀姐沉着脸道:“这种人说话,等于放屁!你理他呢?” 何氏道:“说正经话,我们该作晚饭吃了。你打开米缸盖看看,还够晚饭米不够?” 秀姐走到屋里去,隔着墙叫道:“缸里还不到一把米,连煮稀饭吃也不够呢。” 何氏摸摸衣袋里,只有三个大铜板,就没有接着说话。可是就在这时,还有个更穷的人来借米,这就让她们冷了半截了。 §第三章 挣扎 俗言道:“越穷越没有,越有越方便。” 秀姐母女在这没有米下锅的情形中,自己也觉得穷到了极点,不会有再比自己穷的人了。偏有个人在门外叫着道:“陈家姑妈,在家里吗?” 秀姐由屋子里伸头向外一看,正是舅舅说的那个无用的童老五,便淡淡地说:“不在家,我们还到哪里去?” 童老五手上拿了个钵子笑着走进屋来道:“看二姑娘的样子,又有一点不高兴了。姑妈,今天我们又没了晚饭米,问你们借两升米。” 秀姐远远地站住,笑着叹了一口气。何氏道:“咳,我们真是同病相怜!你到哪家去借米,也比到我们家借米为强。我们还打算出去借米呢。” 那童老五穿了一件粗布裤子,上身用蓝布腰带系住了一件灰布夹袄,胸襟上做了一路纽扣。只看他额角上还湿淋淋地出着汗,还像去出力的时候不久。秀姐笑道:“看这样子,老五不像是打牌去了。作了生意,为什么没有钱买米?” 童老五皱起两道眉毛道:“作生意没有钱买米,那很不算希奇。我要一连白干一个礼拜,才能回转过这一口气来。” 何氏道:“我劝你一句话:以后不要赌钱了。你为了一时的痛快,惹得整个礼拜都伸不了腰,那是何苦?” 童老五笑道:“你老人家把日历书倒看了。这些时候,无论什么都贵,规规矩矩做生意,还怕不够吃饭的呢,我还有心思拿血汗钱去赌吗?” 何氏道:“那末你为什么叫苦连天呢?” 童老五道:“你老人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我总是为了人情困死了。上次王老二的老子死了,我们几个朋友凑钱替他买的棺材。我的钱是和几家老主顾借的,约了这个礼拜把钱还清楚。我认得的都是穷人,借债不还是不行的。我只有拼命多贩一些菜卖,自己又拼命地少用几个。” 秀姐站在一旁微笑道:“我又忍不住要说两句了。一个人无论怎样地省,不能省得饭都不吃,不吃饭也挑不动担子,要拼命也拼不了。” 童老五耸了肩膀笑道:“因为这样所以我到这里来借米。无论如何,借了米这两天之内是不必还的,吃一顿,自己就可以少垫出一笔伙食费。” 何氏道:“老五,你为人是太热心了,以后自己积聚几个钱为是。你的老娘虽说她自己能干,说不要你奉养,你总也要给她几个钱,尽点人事。” 秀姐抿嘴笑了一笑。童老五道:“二姑娘有什么话要说我吗?” 秀姐道:“说你我是不敢。不过现在社会上做人,充英雄好汉是充不过去的。你在茶馆里听来的鼓儿词,动不动是剑仙侠客。别人没有法子,你可以和朋友凑钱帮人家的忙。到了你自己没有米下锅的时候就不要想有人帮你的忙了。你以为鼓儿词上说的那些故事,现在真会有吗?” 童老五笑道:“不谈这个,言归正传……”说着,他打了一个哈哈道:“说不谈这个,我还把说书的口里一句话捡了来说。姑妈,有米吗?” 何氏问秀姐道:“我们到底有多少米?若够老五吃的就借给他吧。等你舅舅回来,他总会给我们想法子。” 童老五听了这话,抢步到里面屋里去,见屋角里那只瓦缸,上面盖的草蒲团,靠缸放在地上。伸头望那缸里,只有一层米屑遮了缸底。便摇头道:“我的运气不好,我向别处打主意去了。何家母舅这个人闻了酒香,天倒下来了也不会管,大概又是找酒喝去了。你们要他回来想法子买米,明日早上他醒过来再说了。这点米留着你们熬粥吃,那是正经。” 他说到这里,门外院子里有人大声接着道:“是哪个杂种,在我家里骂我?” 童老五赶快出来,见何德厚捏了拳头,跌跌撞撞,向里面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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