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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解道镜中花挥金似土 可怜闺里月吊影销魂(4)


  车夫老妈各道了谢,笑嘻嘻地走了。陈禹浪向着帘子外嚷道:“车夫,你告诉我的卫兵,让他告诉汽车夫,开车向薛大帅公馆里去。”

  车夫答应着去了。陈禹浪对吴刘氏道:“明天后天,我都得为公事忙几天。等我把公事忙完了,我请你娘儿俩吃饭。”

  吴月卿笑道:“我们还没有接风,倒要您先请。”

  陈禹浪道:“这原是表示不见外,若一定要分宾主,那就不像是熟人了。”

  一面说着,一面向外走去,吴氏母女笑嘻嘻地就向后面跟着陪话,一直送到大门外。直待陈禹浪上了汽车,还说道:“您事闲了,就请过来。”

  陈禹浪点了一个头,汽车呜的一声开走了。汽车开了一截路,陈禹浪就敲着玻璃板对车夫道:“开回旅馆去吧。我不上哪里去了。”

  汽车夫道:“不上薛大帅公馆去了吗?”

  陈禹浪道:“大帅晚上请我吃饭,我晚上再去吧。”

  汽车开到了旅馆里,陈禹浪开发了车钱,便掩上房门安息。

  不料就由这个时候起,来拜会的朋友,简直不断,有约着吃饭的,有约着听戏的,还有自告奋勇,说是陈禹浪若要赁房子,愿代为效劳的。种种见义勇为的热心朋友,不一而足,陈禹浪也不明白,他们这些人,怎么就会把自己寓所访将出来了。明知他们都是有所谓的,然而人家总是好意,至多是逊谢,总不能将人家拒绝了走。这晚上自己倒不曾去访薛巡阅使,倒是一班旧朋友们,比来招待巡阅使还高。足足闹到晚上两三点钟,方才是夜阑客散。

  到了次日清早,才向薛巡阅使公馆挂了号,敬等召见。等候两日,那边果打了电话来,只是让副官接见。大意无非是,吩咐几句,照公事办。由巡阅使到旅长,已经隔了几层上司。况且陈禹浪又是个参谋长,还敢多说什么,只哼着答应了几句是。出得公馆回旅店来,第一是拍电给旅长报告进行状况,第二是拿着公事去踏勘了营地,第三还是应酬。

  陈禹浪一见了人,就说薛大帅非常看得起他,那日去接见的时候,薛大帅把许多客都搁下了,单独见我一个人。他说刘旅长每次打来的电报,都作的很好。知道是我拟的草稿,所以特别的看得起我。大家听说,更是捧场,陈禹浪随心如意,就在北平过了一个礼拜。这天接到刘旅长的电报,说是本人马上也要到北平来,赶快给看一所好旅馆。陈禹浪一想,这好旅馆三字,太空泛了,知道旅长是爱清静些的呢,还是爱热闹些的呢?自己和刘旅长相处日子太近,这一层倒无法知晓。不过只要价钱公道一点,就是有点不合意,他也总可以带得过去的,这样一想,很觉有礼。

  从前有一个朋友,住在西城清凉饭店,自己曾去过一次,那屋子里满栽花木,很清幽的。可是论到吃喝嫖赌,他们那里,也无所不有。那么,也热闹,也清净。当年就想着我不知道可也有这样一日,到这饭店里来住些时候。如今何不就把刘旅长引到那里去。于是当天自己搬到清凉饭店来,也就和刘旅长定下两所大房间。过了两天,刘旅长果然来了电报,说是一准于次日坐专车到北平来。到了约定的时间,陈禹浪就坐了汽车到车站来迎接。刘旅长一见面,便问是哪家旅馆。听到说是清凉饭店,不觉笑道:“糟糕!”

  陈禹浪听他叫了一声糟糕,倒愣住了。待要问为什么,却又怕更惹出是非来。刘旅长似乎先已明白了,便笑道:“回头到饭店里去,再和你说吧。”

  陈禹浪见他又说去,也不知道这里面含有什么作用,且不作声。

  一会子大家到了饭店里,刘旅长昂着头向屋子四周一看,笑道:“大致倒还是这个样子。”

  茶房进来伺候,刘旅长便问道:“你们同事的小张小王都还在这儿吗?”

  茶房道:“有个姓王的,年岁很大了,却没有姓张的。”

  刘旅长道:“是了。事情有多年了,大概他们也走了。你们现在还买花不买?有卖花的担子向这儿送吗?”

  茶房道:“倒是不断地买花,可没一定的人送。”

  刘旅长道:“掌柜的,现在是不是姓冯?”

  茶房道:“不姓冯。”

  刘旅长叹了一口气道:“几年的工夫,人全换了,世上的事,真是说不定呀。”

  陈禹浪也不知他无故发的什么感慨,深为奇怪,等茶房走开了,刘旅长笑道:“陈参谋长,闹了半天,你大概没有明白吧?我告诉你实话,从前我没投军的时候,我是个穷小子,家住在丰台,常是由那里挑了花担子到北平来卖。这清凉饭店,也是我一家老主顾。我想这里的熟人一见我住大砖房,问起来,敢情是卖花的做了旅长了,说起来,倒让我怪难为情的。不过我又想,一个卖花的,今天居然做到了旅长,也是天大的福气,让这些人知道了,我多么抖。现在一个熟人没有,我不抖,也不难为情,这就算两扯淡了。”

  陈禹浪这才知道旅长是一个卖花的出身,自己先狠觉得一旦做了参谋长有点过分,如今和旅长一比较起来,准比他的资格要高上几个码子,也就于心甚安了。刘旅长笑道:“我知道的,这个旅馆里,是有些玩意儿的。我自从做了团长以后,就没有到北平来过。今天做了旅长,要大大地找个乐儿。玩的事,你在行不在行?”

  陈禹浪一听他的口气,所谓玩者,不是平常的玩,颇带一点妇女的意味。便笑道:“不知道旅长是喜欢哪一路的人才?”

  刘旅长拿起两只手在脑袋上胡乱扒梳了一阵,笑道:“哪一路的人才都行,只是要好看一点。”

  陈禹浪道:“那容易办,我们多多地找上几个,好看的就要,不好看的不要就是了,那有什么关系。”

  于是将茶房叫进来问道:“你给我们找几个人儿来看看。”

  茶房对陈禹浪望了一望,又望了一望刘旅长,却微笑道:“现在没有。”

  陈禹浪道:“不要胡扯了,你怕我们不知道吗?”

  茶房道:“旅长是要班子里的……”

  刘旅长道:“越来你越瞎扯。班子里的,我们自己为什么不会找,还用得着找你吗?”

  茶房笑道:“给您找两个来瞧瞧吧,可是不一定找得着。”

  刘旅长道:“那些个废话,你不爱大洋钱,还是怎么着?”

  茶房听他说了这话,便笑着去了。

  还不到十五分钟的工夫,茶房进来了,笑道:“旅长,找着了两个,您先瞧瞧,若是不好,再给您找去。”

  说话时,门一推,进来两个油头粉面的女子,一个大方些的,问了一问贵姓,那一个却挨挨蹭蹭的,靠了桌子站住。刘旅长看了看,没说什么,她们两人,就悄悄地走出房门去了。茶房等她们走了,然后笑着问道:“您看怎么样?能凑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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