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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纳礼典轻裘为花请命 论交关盛馔按日传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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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杨杏园在长辛店送客回来,骑着一匹驴子,不住的在驴背思前想后。一个不留心,由驴背上滚了下来,摔在草地上。那驴夫连忙跑上前,要来扶他。杨杏园只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便索性闭着眼睛,睡在地下。对驴夫摇摇手,叫他不要动。那驴夫也呆了,不知怎么一回事,两只手不住的抓着大腿,睁开两只眼睛望着。杨杏园在地下休息了一会,神志已经定了,慢慢的站了起来,掸了一掸身上的尘土。又走了几步,觉得并不怎样。驴夫道:“先生,你没有摔着吗?” 杨杏园道:“没有摔着。你看,天上的鸟,一阵一阵的,从头上背太阳飞了过去’天不早了,我们快点赶路罢。” 杨杏园重新骑上驴子,加紧的向北跑。一路之上,大家都不说话,只有驴脖子上的铜铃,和四蹄得得的声音。驴子赶进城,天还算没有十分黑,杨杏园雇了一辆胶皮车,就回家去了。到了家里,人也疲倦极了,只洗了一把脸,连茶也没喝一杯,就脱衣睡了。 这天晚上,半夜里醒过来,身上竟有些发烧。次日清早,竟爬不起来。但是睡到十一点的时候,听见窗外听差喁喁私议,心里想道:“莫非他们是笑我的?无论如何,我今日必得挣扎起来,真是要病,也到明后日再病。” 这样想着,自己又起了床。下午也没有起床,只是捧了一本书,和衣躺在床上看。到了三点钟的时候,人休息得久了,精神象好些,丢了书,正要到院子里去走走。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两个人说话,走了进来。就有一个人道:“杨先生出去了,没有人。” 听那声音,正是富家驹的声音。说话时,那两个人已经走进外面屋里。杨杏园要出去,又怕人家是什么秘密事,特意躲到后面来说话,若是出去撞破了,大家都不好意思。因此索性睡下去,扯着被服,将半截身子盖了。那隔壁两个说话的人,除了一个是富家驹而外,其余一个人的声音,也很熟悉,好像是会过几面的人。只听见富家驹说道:“这是怎么好?我这一个月,用得钱太多了,这时又要拿出四五百来,我哪里有?你能不能给我想个法子?” 那一个人道:“太多了,我哪里有法子。” 富家驹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法子,就此散场罢,我不干了。” 那个道:“咦!你这是什么话?人家为你受了多大的牺牲。这时你说不干,不但你心太忍,连我都无脸见人。” 富家驹道:“他为我有什么牺牲?” 那人道:“你想呀。设若他不是为你捧他,他不掉戏园子。不掉戏园子,就不会和后台决裂,在家待这样久。现在人家要上台了,只等你的行头,你倒说得好,不干了,这个跟头,还叫人家栽得小哇!” 说毕,外面静悄悄的并没有声音。停了一会儿,那人又道:“你说呀,不作声就解决了吗?” 富家驹道:“我并不是不理会。你替我想想,我哪里弄这一笔钱去?” 说到这里,那声音就小了。唧唧喳喳说了一阵子,富家驹笑道:“主意倒是用得,若是家里把这事发现出来,那我怎样办?” 那人道:“你这样顾前顾后,那就没法子往下说了。” 只听啪的一声,好像是用手拍衣裳响。接上富家驹大声说道:“罢!我就照你这话做了去。” 说毕两个人都出去了。 杨杏园本来心绪很恶,这事又听得没头没脑,哪里知道他们为什么事,因此也不去管他。慢慢的起来,依旧靠窗户看书,不多大一会儿工夫,只听前面院子里有人大声唱道:“恨杨广斩忠良谗臣当道呀哇。” 于是想起来了。富家驹有一个朋友叫钱作揖,他是最喜欢唱《南阳关》这一出戏的。而且他每一句倒板,最后有“呀哇”两个字的口音,那是别人学不会的。听这唱声就是钱作揖,刚才在这屋子里说话,一定也是他了。他和富家驹两个人最交好,富家驹所有的戏剧知识,也都是他传授的。他两人在一块儿,自然是戏剧问题了。怪不得刚才所说有捧戏子,置行头一派的话呢。这时钱作揖和富家驹又在对唱《武家坡》,大声疾呼,唱得人一点心思没有,只得丢了书静坐。一直静坐到开晚饭才到前面去吃饭,富氏兄弟和那个姓钱的,也都同桌子坐了。 杨杏园虽然满腹的心事,但是生怕他们弟兄知道,依旧谈笑自若。吃完了饭,回房来洗脸,富家驹也跟了来。在袋里,掏出一张稿子,合手和杨杏园作了一个揖,笑道:“杨先生,就只这一次了,下不为例。” 杨杏园笑道:“你又要登戏颂,是不是?” 富家驹道:“什么叫戏颂,不是不是!” 杨杏园道:“你的戏评,是专门恭维不加批评的,这不是戏颂吗?” 富家驹笑道:“只登这一次了,以后绝对不来麻烦。” 杨杏园道:“我报上副张的戏评一栏,几乎是你们香社里的人包办了。前几天我们的经理,特为这事和我提出抗议,认为我也是香社的一份子,你说冤不冤?羊肉没吃,惹了一身的膻,我这是《西厢记》里的红娘,图着什么来?” 富家驹笑道:“我介绍杨先生和他见一见,好不好?若是能加入我们香社,我们是欢迎的。不过这里面的人,学问都罢了,杨先生未必肯来。” 杨杏园笑道:“他是谁?你也不要给我这些好处,我也不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不配做这些风月场中的事情。你既声明只有这一次,我再和你登上就是了。” 富家驹听说,连忙将稿子递给杨杏园,一连和他作了几个揖。又问道:“明天能见报吗?” 杨杏园道:“明天是来不及,后天罢。” 富家驹连声道谢,然后走出。 钱作揖在外面探头探脑,已经是几次。这时便问富家驹道:“答应了登吗?” 富家驹道:“答是答应了,不过已经说明,下不为例。” 钱作揖道:“我这里还有两首诗,我抄出来,你索性送给他去登一登。” 富家驹道:“算了罢,你那个诗,也是六月天学的,在肚子里搁久了,再拿出来,未免有些气味。” 钱作揖红着脸道:“你批评人家,总是极严酷的。其实无论如何,比你家二爷的新诗总好些。” 富家驹笑道:“你也不要攻击他了。头次我曾把你作的诗,送给杨先生去登。他说宁可多登一回戏评,这诗是罢了。你想,这也是我老二说的吗?” 钱作揖道:“这是你捏造出来的话,我不信。他不登我的戏评和诗,那不算什么,我一样找得到一家大报去登。” 富家驹道:“你送到哪家去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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