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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淑女多情泪珠换眷属 书生吐气文字结姻缘(1)


  这时,何剑尘夫妇两人,围着书房里的桌子,在拼七巧图。何太太看见他来了,笑了一笑,弯着腰,侧着身子就走出去了。吴碧波眼快,早看见她胸面前的衣服,隆然而起。何太太的衣服,虽然不十分时髦,究竟也不肯穿太古套的。今天穿的衣服,却是长得奇怪,分明是有所掩盖。便笑着对何剑尘道:“夫人其有……”

  何剑尘连忙一面摆手,一面对玻璃窗子外努嘴,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人家还走得不很远,不怕人家难为情吗?”

  吴碧波道:“太太生少爷,这是极普通的事。我不懂,一班太太为什么总为这个害臊。”

  何剑尘道。“这个谁答复得上来,就是她们太太本身,也只觉害臊而已。何以害臊,大概就不能答复呢。你在哪里来?”

  吴碧波道:“我在杏园那里来。我看他搬家以后,越发的和我们少来往了。听说他搬家,是有所为的,所以其心专在一方面呢。你知道吗?”

  何剑尘道:“早就有此传说了。不过也是会逢其适。所以杭州月老词的对联说,‘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因缘。’”

  吴碧波道:“这是下联啦。上联呢?”

  何剑尘道:“一副熟对联,这也不知道!上联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吴碧波道:“却又来!照说,两方都是你的朋友,这个撮合山,就有斯人不出之感。”

  何剑尘道:“这个意思呢,我早就有了。杏园不消说,是求仁而得仁,还不是一九百允。只是那位李女士的话是不容易说。”

  吴碧波道:“难道她对老杨不满意?”

  何剑尘道:“那却不是,要是真不满意,两个人的友谊也不会这样好。”

  吴碧波道:“那末,你为什么说难?”

  何剑尘道:“内人为这个事,探过她好几回口气了。她说:‘今生没有谈恋爱和婚姻的希望。’”

  吴碧波道:“狗屁!女学生对人谈起婚姻问题来,总是持着不屑的态度的。她说不谈恋爱,她现在和杏园不即不离的样子,不是恋爱,难道是爱恋?”

  何剑尘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她的家庭问题,很是复杂。恐怕这里面有难言之隐。”

  吴碧波道:“果然如此,那又要杏园半条命。未雨绸缨,我们得先和他想想法子。”

  何剑尘道:“我也想好了。等他们两人的关系,极力的接近。杏园欧化些,能够直接求婚,那是很好。万一不能,我猜他一定会来托我的。所以我索性不作声,让他水到渠成。”

  吴碧波道:“要说让他水到渠成,我看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是有那一日,总是另外找媒人,和女边的家庭去说合的。这个媒人,除了你,也没有别人可当。与其作那样的顺水人情,何妨挺身而出,先和他两家说合呢。”

  何剑尘笑道:“你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你从杏园那里来的,不要是和他作说客吧?”

  吴碧波道:“我倒是真想和他作说客,讨了他的口风,他却装傻,只是不知道。你说我作说客,我还没有作上呢。”

  何剑尘道:“他们两人,既然一个不想,一个不懂,我们何必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

  吴碧波道:“不过我又猜他有些想我说。今天他先是提到余梦霞到北京来求婚,其后又叫我到你这儿来,故意把这两种事联系到一处,似乎对我取瑟而歌。”

  何剑尘道:“这是你心理作用,有此猜想。余梦霞到北京来求婚,是有这个事,他也知道吗?”

  吴碧波道:“他知道不很详细,说是你知道这事的内幕。”

  何剑尘道:“我是知道。他原配的夫人,就是他爱人的侄女。”

  吴碧波道:“他作的那部《翠兰痕》,就是他的情史。那书上所说,他的夫人,是他情人的小姑子呢。”

  何剑尘道:“因为侄女晚了一辈,他只好那样说。这位夫人,倒也贤淑,过门以后,夫妻感情也还不错。只是他的母亲,是一个悍妇,最会折磨媳妇儿。所以不到几年,他那部小说,竟成了谶语,书中的女家人物,死个干净,他的夫人,也死了。这又合了他那哀感顽艳文章的腔调,作了许多悼亡诗。在他实在无意出之,不料数千里之外,竟有一个翰林公黎殿选的小姐,为他的诗所感动,和他心心相印起来。于是他有到北京求婚这一件事。”

  吴碧波道:“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我吴某怎样遇不到一次?”

  何剑尘笑道:“我既不作言情小说,又不作香奁体诗,谁来注意你?”

  吴碧波道:“这黎小姐有诗给他,他当然有诗回答了。就是这样发生关系吗?”

  何剑尘道:“就是这样发生关系的。他们第一步是通信,第二步是交换相片,第三步就是求婚。”

  吴碧波道:“难道求婚,也是在通信里面说出来的吗?”

  何剑尘道:“那却不是。听说余梦霞到北京来以后,写信给黎小姐,约她会了几回面,现在正在交涉中呢。”

  吴碧波道:“这小姐叫什么名字,也是明星之流吗?”

  何剑尘道:“听说叫昔凤,倒是一个旧式的女子。他们二人要是成了夫妇,那真可以说得是姻缘有定。”

  吴碧波笑道:“这样说来,词章小说家,不可作而可作。你看,余梦霞是如此,杨杏园又是如彼。”

  何剑尘道:“你们当学生的人,要老婆的法子,那还少了?何必羡慕人。你不是和几个同学,组织了什么星期讲学会吗?里面有女同志没有?”

  吴碧波道:“有。”

  何剑尘道:“这还说什么呢,佳人才子的勾当,不是尽量的可以做吗?”

  吴碧波摇手道:“罢了,罢了!我们这会里,统共五个女同志。都是尊范不堪承教。我们原不是才子,她们到佳人的程度,也只好望来生。”

  何剑尘道:“何以一个漂亮的没有?”

  吴碧波道:“漂亮的自有人去仰求她,就不屑于人会来俯就了。”

  何剑生道:“然则你们组织讲学会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吴碧波笑道:“他们的目的,大概如是。我是被他们拉入会的,只到过一次,是没有目标的。我要找老婆,是不在这里面去找的。”

  何剑尘道:“难道你也要贤妻良母这种人材?”

  吴碧波烦腻起来,说道:“得了,得了,不谈这个了。杏园说你好久就要找我了,找我什么事?”

  何剑尘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因为有个通信社,要请一个编辑,叫我物色人才,我想介绍你去。不过又一想,你已做了官了,还干这个?所以又中止了。”

  吴碧波道:“报馆里的记者,那还可以干干,通信社里的编辑,要兼任访员的,这个非我所长。”

  何剑尘道:“何如?我猜你就不干。”

  吴碧波道:“你莫笑我这份差事。这种打吗啡针的机关,也疲下去了,昨天才拿到上个月的薪水呢。将来还不是一个月压一个月,越欠越多,这里面的人,也就慢慢变成灾官。”

  何剑尘笑道:“昨天发了薪水了吗?请客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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