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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稚子无家依人侪郑婢 名殊雅集顾曲学周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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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三姨太太道:“好!就听你的话。” 说时,在里面拿出一双浅绿的高跟鞋来,头上是绿线绣的一朵芙蓉花,两面绣着花朵和蝴蝶。李冬青道:“如今样样时新,样样是复古,又成了老前辈那句话,红绣花鞋了。” 余三姨太太道:“究竟两样。从前的鞋子,哪有这大一朵的花呢?” 李冬青道:“这花鞋是自己绣的,是买来的?” 余三姨太太笑道:“我哪里会绣花!说来这笔账,也是该省,每年倒要两三百块鞋子钱呢。” 余三姨太太一面说话,一面穿鞋子。又和余瑞香各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同着梅双修李冬青四个人,共坐了一辆汽车,到真光剧场。 一进门,只见那位史科莲女士,搀着一位老太太往里面走。余瑞香先喊道:“巧得很,姥姥也来了。” 李冬青这才知道是她们的外祖母,就和梅双修过去喊了一声外老太太。外老太太笑道:“电影一闪一闪,外国人来,外国人去,我就不爱看。” 说时用手拍着史科莲肩膀道:“我们这傻丫头,她就喜欢看这个东西,一个人又不能来,硬借着我这一块老招牌,拖了我一路来。我要是知道你们来,我就不来了。” 说着,大家走到楼上。这里茶房认得他们是一家人,早就开了一个包厢,让她们进去坐。大家坐定,李冬青看那史科莲,只见还是那件灰布夹袄,只多系了一条黑裙子罢了。她挨了外老太坐着,时时露出一点微笑,将辫子从肋下掖到胸面前来,两只手不住抚弄头发杪,一句话不说。只觉得她小乌依人,楚楚可怜。李冬青是最喜欢这种人的,便特意坐得史科莲一处来,和她说话,因问道:“密斯史在哪个学校里?” 史科莲笑道:“没有上学,跟着表姐学着写写字罢了。” 李冬青道:“在家里读书,究竟没有上学读书有秩序,容易分心,我看还是上学的好。” 史科莲道:“是的,我也是这样想。”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好像有什么话说,又不便说的样子。李冬青料她这里面,或有别的什么缘故,就没有跟着再问。便改口问道:“密斯史来京几年了?” 史科莲指着外老太太道:“是和家祖母一块儿到京的,已经有三年了。” 说到这里,电灯已黑,大家看电影,停止说话,看过电影之后,李冬青执着史科莲的手道:“几时到我们那里去玩玩,就是地方窄小一点。” 史科莲笑道:“一定去的。” 说着,各自起身走出电影院。梅双修李冬青各自回家,余三姨太太一行四人,却同坐着一辆汽车回去。 史科莲同着她祖母,一直走回自己房里。外老太太坐定了,史科莲就去脱裙子,低头一看,只见裙子上破了一个铜钱大的窟窿,不觉失声道:“哎哟!这是怎样弄的?” 外老太太道:“撕破了吗?” 史科莲递给外老太太看道:“你瞧!” 说着把裙子往外老太太身上一扔,一歪身坐在旁边椅子上,红着脸,鼓着嘴,低着眼皮,一声不言语。外老太太拿起裙子来,凑着在电灯底下,眼睛对着看了一看,说道:“这是一个火眼,一定是香烟头烧的。我说呢,看电影的时候,闻见一点儿糊烧……” 说到这里,抬头一看,只见史科莲坐在一边。说道:“姨!你这是怎么了?” 史科莲依旧不做声,用手去抚弄那椅子圈上的花格子。外老太太笑道:“这就奇了,你烧了衣服,和我生气。” 史科莲道:“今天不去瞧电影,可就没有这事了。” 外老太太道:“是我要去的吗?” 史科莲把头一偏道:“那,那,那你不知道不让我去?” 外老太太将手抚摸着她的头道:“天下有这样的理吗?” 史科莲不由得也低着头笑起来。外老太太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的脾气。我在一天呢,还有我这老招牌护着你,我眼睛一闭,看你怎样得了?” 史科莲听了这话,倒触动了心思,低头不作声。 外老太太道:“烧了一条裙子呢,倒不值什么。在人家家里住着,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常常要人添补衣服,这话怎好出口?只好让你打个补钉穿了。” 史科莲道:“打补钉也不要紧,只要不现形就得了。” 说到这里余瑞香走进来了,对史科莲道:“你说什么现形不现形?” 史科莲道:“你瞧,一条新裙子,又烧一个窟窿了。”说着把裙子递给余瑞香看。 余瑞香笑道:“我说一句话,回头你又要生气。我那里有两条裙子,是新做来的,还没有穿过,你可以随便挑一条。她们不问很好,她们问起来,你就说是上次打扑克得的头钱买的,也就过去了。” 史科莲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姐,裙子上补一个补钉,也不要紧。做贼似的讨衣服穿,穿着也不舒服。” 余瑞香对外老太太笑道:“姥姥,你听听,我好心好意送条裙子给她。她倒挖苦我几句。” 外老太太道:“这孩子也是,狗咬吕洞宾,不懂好歹。越是表姐护着你,你越是和表姐闹别扭。” 这句话说得史科莲也笑了。余瑞香拍着她的肩膀道:“你别作声,明天偷偷儿的,我们包一个厢去听玉雪梅。” 史科莲道:“不爱听戏,我不去。” 余瑞香道:“你不知道,明天玉雪梅在春明戏院上台,我送了一对花篮给她。明天一定是要去的。坐散座,不像样,一个人包一个厢,又没意思。我约了密斯梅密斯李一路去,你何不也去一个?” 史科莲道:“那末,我更不去了。你们都是捧角的阔小姐,我怎攀得上?坐在包厢里,也怪寒碜的。” 余瑞香道:“得啦!你去一个罢。因为密斯梅她两个人,虽然顺口答应了一句,去不去,还没准。你不去,就是我一个人了。” 史科莲笑道:“你们捧角团,不是有一班人吗?还到团外来拉人做什么?” 余瑞香道:“她们一样送花篮,一样定包厢,哪里能加入到我这边来?你只管去,若嫌没衣服,我随便借一件给你。” 史科莲道:“我穿得寒碜,也没谁拦阻我不许听戏,借衣服做什么?” 余瑞香道:“这不结了!” 说来说去,余瑞香一定要她去,她也只得答应了。 到了次日下午一点钟,吃过早饭。到了两点钟,余瑞香便和史科莲二人一路到春明戏院来。走进戏院,还是演前几出泛戏。梅双修李冬青两个人又没有来。余瑞香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台上正在唱梆子腔的南天门,没味得很,便对史科莲道:“坐着没意思,我们到后台玩玩去。” 史科莲从来没到过后台,很高兴的答应着去。两个人走太平门转了出去,走到后台。只见一大群女孩子,围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子,在院子里说闲话。这些女孩子,有穿长袍便装的,有穿着一件对襟褂子的,有头上扎着网巾,脸上胭脂擦得通红的。后台的门,半掩着,余瑞香推着门进去,史科莲跟在后面。凭空一个五花六色的怪脑袋,往前一伸,吓了史科莲一跳。接上那怪脑袋说起话来,说道:“余小姐,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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