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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破屋疏龛空名传胜迹 荒城古刹幸遇晤芳姿(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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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陶然亭门口下车,见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停着,大概也是游客坐了来的。他下了车,走进门,在禅堂上,佛阁下,绕了一个弯儿,也没有什么趣味。穿过西边禅房去,却听到走廊外有两三个妇女的声音,在那里说话。有一个人道:“我们从小就听见人家说,北京的陶然亭,是最有名的一处名胜,原来却是这样一所地方,我真不懂,何以享这么大一个盛名?” 又有一个人道:“我是老听见你们说,陶然亭没到过,要来看看,我也以为不错。要知是这样子,我真不来。” 杨杏园一听此二人说话,有一个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只是想不起来这是谁。又听见一人说道:“若是秋天呢,远看城上的一段西山,近看一片芦苇,杂着几丛树,还有点萧疏的风趣。” 杨杏园又想道:“听这人说话,却是文人的吐属,怪不得跑到这个地方来游览名胜。” 便也慢慢的踱过禅房。刚一转弯就听见有人喊道:“杨先生!” 杨杏园抬头一看,原来是何剑尘的夫人。另外还有两位,一位是老太太,一位是个二十岁附近的女学生。他只一看,立时想起正月初一在何剑尘大门口遇见的那位姑娘,不用提,这便是李冬青女士了。便答应道:“嫂子今天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这可碰得巧。剑尘呢?” 何太太道:“他没来,我是陪着这位太太来的。” 说着便给杨杏园介绍道:“这是李老太太,这是李冬青先生。” 回头她又对李冬青道:“这就是剑尘常说的诗家杨杏园。” 李冬青淡淡的含着笑容,和杨杏园微微一鞠躬。杨杏园也含着笑点头,却对何太太道:“嫂子读了几个月书,进步得多了,居然知道诗家两个字。其实这两个字尊贵得很,不是可以乱称呼人的。剑尘前次曾告诉我,李女士是个文学家,要在李女士面前,称起诗家来,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李冬青含笑低低的说了一声:“不必客气。” 何太太道:“杨先生刚来吗?我们要先走了。” 杨杏园道:“请便。” 何太太和李冬青便随着李老太太走了。李老太太道:“这庙里有佛爷,怎么来了就走?往常在家里,还要到庙里去进香呢,今天走到佛爷家里来了,反不磕头去吗?这是最要不得的事。” 何太太也是信佛的人,听见李老太太这样说,便主张到佛殿上去进香。李冬青虽然不愿意,可是不肯违背她母亲的意思,只得和她们一路走进佛殿去。 这时,杨杏园从走廊绕了转来,觉得有点疲倦,便坐在一间小客厅里。庙里的伙计,奉了和尚的命令,早笑嘻嘻泡了一壶茶,捧着四碟干点心上来,杨杏园自然未便拒绝,只得坐下喝茶。一会儿,只见何太太三人,从佛殿上过来,连忙又站起来招呼。那伙计看见是熟人,以为是一处的,就往客厅里让。杨杏园于此,不得不说句人情话,便对何太太道:“嫂子也不进来坐坐,歇一会再走。” 何太太就转对老太太道:“老伯母,你老人家也走得累了,歇会儿罢。” 李老太太道:“也好。” 这客厅里,一列原摆着两张桌子,杨杏园坐在南边,她们三人进来了,便坐在北边。杨杏园见她们坐定,便叫伙计重新泡茶端点心来。杨杏园问何太太道:“嫂子不是早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 何太太指着李老太太道:“老伯母说,见了佛爷不磕头,那是有罪过的,因此上我们到佛殿上去,拜了一拜佛爷。” 李冬青听见何太太说拜佛爷的话,眼睛望着她,抽出手绢来,捂着嘴微微一笑。李老太太却对李冬青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在佛爷面前,总要恭敬些,刚才叫你磕头,你就老早躲开。” 李冬青见母亲说她,依旧笑了一笑,却不辩驳。杨杏园见她们在那里说话,不便插嘴,却只得默默的在一边坐着。倒是李老太太先开口和杨杏园说话,说道:“这北京的庙宇,都没有南边的高大,杨先生说是也不是?” 杨杏园见李太太和他说话,便恭恭敬敬的答应,说道:“是的。听说从前北京有皇帝,造屋都是有限制的,不许往高做。所以一些庙宇,都一样的低矮。” 李老太太道:“听杨先生说话,好像是安徽人。” 杨杏园道:“是的。你老人家何以知道?” 李老太太道:“我在安徽省住过多年,安徽话,我还说得来几句,所以你先生说话,我一听就知道。” 杨杏园道:“你老人家到北京来多少年了?” 李老太太道:“前后有六七年了。” 杨杏园道:“公馆现住在哪里?” 李老太太笑道:“公馆两个字,那就说得可笑了。我就是领着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过活。现在裱褙胡同,分人家一个小院子住了。” 杨杏园道:“今天也没有带少爷出来玩。” 李老太太道:“上学去了。他年纪究竟小些,太淘气,我也不很愿意带他出来。” 何太太在旁插嘴道:“别个老人家总是喜欢男的,喜欢小的,老伯母就不同。” 李冬青在一边笑着轻轻的说:“你可别招上我。” 李老太太笑道:“你这两个人,都没有规矩,先生固然不配做先生,学生也就一点不敬重先生。” 何太太笑道:“幸而杨先生不是外人,很知道我的。不然,人家听了去,不算先生管不住学生,却要说这大一个学生,还不分上下啦。” 李老太太笑道:“你是真会说话,除非在报馆里作文章的人,像何先生一样,才可以赛过你。” 杨杏园道:“吃报馆饭的人,不见得会说话,譬方我就是一个嘴笨的人。” 李老太太道:“杨先生在哪家报馆?” 杨杏园道:“影报。” 李老太太道:“哦!和何先生同事。我们家里就看的是这份报。我们冬青常说,有一位姓杨的,文章作得最好,原来就是杨先生。” 杨杏园道:“在报上做文字,天天是忙着充篇幅,哪里会好?” 李老太太道:“这并不是我说客气话。” 便问着李冬青道:“你头回给你弟弟说,有一篇小说做得好,可以当文章念,也是这杨先生做的吧?” 李冬青这时只得和杨杏园说了一句客气话,说道:“杨先生的武侠小说,写得实在有声有色。” 杨杏园笑道:“不瞒女士说,我就不懂武事,那都是胡诌的。李女士很喜欢看小说吗?” 李冬青微微一笑道:“从前喜欢看小说,现在俗事多,没有这闲工夫了。” 杨杏园道:“听说女士在爱美戏剧学校,担任了功课,不知道教的是哪一类?” 李冬青道:“不过有人介绍去教音乐,我还没有答应。听说校风不很好,我也懒得去了。” 何太太接着说道:“杨先生,你不是说爱美学校你有熟人吗?请你打听打听,到底内容怎样?若是好呢,我倒主张李先生去教书。” 杨杏园道:“这是极容易的事了,那学校主任教员郑慈航,是我十几年的老朋友,内容怎样,我一问便知。就是殷校长,我有几次会面的交情,也可以问的。” 李老太太道:“那就好极了,就托杨先生问问,内容到底怎样?” 杨杏园因为不费什么力,就满口答应了。大家谈了片刻,由杨杏园给了茶钱,一路出门。李冬青上马车的时候,因为和杨杏园是初次见面,微微的鞠了一个躬,含着笑,说了一声“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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