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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私语腻闲人情何绵密 良宵留荡子乡本温柔(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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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梦轩笑着点点头,又对杨杏园笑一笑,说了一个字“走”。杨杏园在这里面,也不便说什么,便和他一路走出来。走到胡同里面,才笑着说道:“凭良心说,我不愿意打破你们这种顺世界潮流的自由恋爱。但是就我个人的意见,是不赞成的。” 黄梦轩只是笑,低着头望前只走。杨杏园道:“已经一点钟了,我不能再奉陪了。” 黄梦轩听了,一把拉住说道:“你保镖保到底,把我送到饭店里去,我就让你走。可以不可以?” 杨杏园道:“为了别的事,我可以陪你去。请问你们所办的是什么交涉,里面能容一个第三者吗?” 黄梦轩道:“你这又是呆话了。她是什么人?我们是以什么资格和她相会?这还不是二十四分公开的事吗?” 杨杏园道:“话虽是这样,但是我无加入之必要。” 黄梦轩拉着杨杏园的大衣,仍旧不放,皱着眉毛,好像十分为难。杨杏园一想,也许他实在有些胆怯。笑道:“我听见说,唱文明戏的,都靠着这种买卖发财,像你这个样子,怎样混得出来?好罢,我看在十年同学的情分上,替你作个月老。” 黄梦轩四围一看,扯着他的衫袖道:“低声些,仔细便衣侦探听了去。” 杨杏园看见他这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和他一路上西方饭店来。 这时,饭店大门早已关上了,只剩这旁边一条横胡同里耳门进去。耳门口,电灯也灭了,有四五辆胶皮车,横七竖八,放在那里,几个人力车夫,在黑影子里站着。黄梦轩远远的看见,心中疑惑是便衣侦探,确是有点怕,想要缩回来,又不敢对杨杏园说,心里只是扑扑地跳,只得跟着杨杏园走。那耳门完全关了,只耳门上挖出来的那一扇小门,却是半开半掩的,两个人便挨身进去。正碰着一个穿白衣服的茶房。杨杏园便问三十六号房间在哪里。茶房道:“是聚禄家笑红定的吗?” 杨杏园说是的,茶房便引着他们进了几重门,走到房门口,茶房将门敲了几下,门吁的一声开了,里面一个人,伸出一个头来,正是阿金。阿金也不做声,笑着让他两人走了进去。杨杏园一看,一个门里,却有三间房,进来地方在中间,好像是个会客室,有一副旧的扑克牌,七零八落的散在桌上。阿金道:“你们再不来,我就急死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实在无聊得得,在桌子抽屉里翻出一副扑克,一个人过五关!司问卦玩。” 黄梦轩笑道:“你问什么卦?” 阿金道:“我没有什么可问,是替你们两个人问的。” 杨杏园笑道:“这你们两个字,大可玩味。这里头一个人,自然是黄梦轩,还有一个呢?” 阿金两只手,理着桌上的牌,歪着头,把眼睛一溜,嘴又是一撇,说道:“你们唱文明戏的人,这张嘴真是厉害。” 说到这里,笑红披着斗篷,手上捧着橡皮温水壶,走了进来。她看见杨杏园在这里,却有点不好意思,含笑和他点点头。阿金便走到笑红身边,在耳朵边说了几句。笑红道:“好罢,你就说是北京饭店得了。” 阿金便笑着对黄梦轩看了一眼,说道:“明朝会!” 打开门去了。笑红便和他们走进里边房间来,靠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我真累极了。一晚上,出了二十四个条子。” 杨杏园对她和黄梦轩两个人看看,觉得他们很不自在。便说道:“已经一点多钟了,我要回去,明天会罢。” 笑红道:“这里有稀饭,吃了稀饭去,好不好?” 杨杏园说道:“不必。” 说着披了大衣,径自要走。黄梦轩也说,何妨再坐一会。杨杏园道:“什么时候了,还坐到大天亮去吗?” 说毕,走出三十六号,已经到了夹道上。只见一个二十多岁妇人,身上披着貂皮大衣,云鬓蓬松,从楼上走下来。有一个茶房过去,请了一个安。说道:“您走了。” 那妇人鼻子哼了一声,就把手上提的那个钱袋拿了起来,用手在里面一掏,拿出一卷钞票,也没有看多少,在卷里面抽出了两张,给了这茶房。看那钞票,是很大一张,不是十元的,也是五元的。那茶房接过钞票,笑着又请了一个安。那妇人理也不理,举起脚上的高底鞋,的得的得径自走了。 那妇人走在前面,倒不知道后面有人。走出西方饭店的门口,茶房赶紧将门上的电灯扭亮,早有一辆轿式汽车,停在那里。那妇人走出去,便有一个穿了制服的护兵,垂手站在一旁。那妇人便问道:“大人回公馆来了吗?” 护兵道:“没有。还在九爷家里开会。车子把姨太太送回去,就该去接大人了。” 那妇人道:“小潘儿今天哪里去了,怎么让你来接我?” 护兵道:“小潘儿听说姨太太在西方饭店,他不高兴,我只得伺候您来了。” 那妇人冷笑道:“好小子,他还有这一手,我回去捶他的肉。西方饭店也好,东方饭店也好,管得着吗?” 说着,护兵开了汽车门,那妇人一脚登上去。这里司机生将扶机一扭,就开起走了。 杨杏园站在门里面,听了清清楚楚,可惜没有看见汽车号码,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刚一脚跨出门,门上电灯又灭了,只见一辆胶皮车,飞也似的拉了过来,就停在门口。车上走下一个女子,黑影里看不清楚什么样子,只看得出蓬着烫发,披着毛绳围巾,穿着短裙子。听她脚步响,好像是高跟鞋。 这女子下了车,就听见掏了一把铜子,给那车夫。那车夫问道:“这是多少?” 那女子答道:“三十枚。” 车夫答道:“不成!您哪,上车的时候,说是香炉营,还给我二十四枚啦,绕了一个大弯子,还给三十枚。好,东单牌楼到这儿多远哪!小姐,多花俩罢。” 那女子道:“这个地方还远似香炉营吗?” 车夫道:“那不管,上车的时候,说的是香炉营,没有说西方饭店。” 那女子气不过,又掏一把铜子给车夫,才敲门进去了。这车夫拉着车子自言自语的道:“要取乐,何苦省几个车钱!一夜饭店钱,够瞧的了。暖!这个年头儿,哪里说起,十七八岁的姑娘……” 一面说一面就走了。杨杏园站在黑影子里,本来看得呆了,这才醒悟过来。想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我这不是无事干吗?”在街上雇了一辆夜不收的人力车,就一直回家去睡觉。 次日醒来,已经正午,吃完饭,赶紧去忙自己的事,黄梦轩今日是不是回去了,也来不及去问。又过了一天,清早起来看报,在一张小报上,看见一个二号字的长题目,十分触目,乃是新剧家诱姘妓女案之发觉,不由得心里一动。再一看新闻,正说的是黄梦轩,什么拆白党,淫伶,与风化有关的字样,多得不可胜数。 据这报上所载,也是说淫伶薛某和妓女笑红,在西方饭店三十六号聚会。薛某当晚向笑红借现洋二百元,又索去首饰多项,约值六七百元。笑红因恐事露,与营业有关,只得忍痛不发。但此事为侦探所闻,已有人密告警厅,总监闻言大怒,主张从严惩办。薛某身后现追随有便衣侦探多人,旦夕即将逮捕。 杨杏园看了,吓了一跳。心想黄梦轩这样糊涂,怎么对笑红借起二百块钱来?这不是犯了拆白的嫌疑吗?想着自己实在不放心,便来找黄梦轩问个究竟。 黄梦轩一见面,便笑着说道:“你今天来的这早,一定是为看见报而来,对也不对?” 杨杏园道:“你也看见报吗?” 黄梦轩道:“昨天我就看见了。” 杨杏园道:“胡说!报今天才登出来,你怎么昨天就看见了?” 黄梦轩道:“我自然看见,还有凭据在此呢!” 要知他有什么凭据,下回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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