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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绮语道温存闻香止步 晚妆悲薄价泣粉成痕(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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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白雇了车子,自回共和饭店来。茶房开了房门。走进房去,室迩人遐,心里又生了许多感触。觉得这些男子汉,他对于女子,是专门以貌取人的。你若脸子生得不好,就挖心给他也是没用。掩上房门,坐在桌于边,呆呆的想。这时,暮秋天气,院子里的葡萄藤,早已收拾干净,只剩一所空架子。瑟瑟的西风吹了过来,越发觉得院子空落落的。 厉白的房间,和这院子,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纸上有几个指头大的小窟窿,风在眼里吹了进来,屋子里增了许多寒气。屋顶上,悬着的那盏电灯,微微的有点摆动。却也奇怪,觉得它的光,今夜都是惨白的。再一看,砚池是干的,茶壶是冰冷的,满屋子都显得冷清清的。厉白坐在桌子边,正对着一面梳头镜子,想起这一次烫火发,还是李吟雨帮着烫的。不料他的温存体贴,全是欺骗我的,自己一味疾心想和他结婚,供给他的衣食,真是冤透了。 这一伤心,不由得又掉下泪来。刚才在会场上流泪,伯把粉洗去了,不能不忍住一点。现在反正要睡觉了,不必顾虑,就伏在桌子上,尽量的一哭,足足有一个钟头。虽然没有哭出声来,眼泪抛珠似的流了出来,把脸上的粉洗个干净,一照镜子,脸黄黄的,眼睛泡也有一点儿肿。 正在凝神,猛然间,壁上的时钟,当当响了二下,想道:“时候不早了,去睡罢!我们江西人有一句话,三只脚鸡公找不到,两只脚老公要几多!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我还想他做什么?他虽然用了我几个钱,他也小小心心陪着我住了许久,我也不上当。我还有许多正经事没有做,何必为这点小事烦恼。” 想毕,脱了衣裳,就去睡觉。 到了次日,厉白起来,想起庞总长那里,几回前去,他都不在家。今天不如趁个早,前去碰碰看。主意打定,她便换了两件朴实点的衣服,重新擦了雪花膏,照照镜子,衣服穿得端正了,然后才雇了一乘车于,往庞总长家里来。 这天庞总长正为有特别阁议,一早就走了,厉白又扑个空,好不烦恼。心里想道:“他每天下午,总要到部里去的,我到部里去找他罢。我虽然是求差事,和别人不同。别人要做官,无非是想弄两个钱,我们做官,却是为女界参政运动作先锋,是正大光明的行为,犯不着瞒人。就是到部里去找他,他要嫌太过于公开,我还要把这番话教训他一番呢。” 她自思自想,很觉不错。到下午三点钟,她果然一直到衙门里来会庞总长。走到门房,她掏出一张名片交给号房道:“我要会你们总长。” 号房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写着女子改造会会长,北京学生同盟会干事,爱社总干事,各团体联合会交际员,妇女周刊社编辑,旅京赣省青年会干事,水灾急赈会会员。还有几行名目,号房也来不及看,心想她多少有点来头,我且替她上去回一声。便请厉白在接待室里坐着稍等一等,自己便拿了片子,直送到总长室里去。 庞总长接过名片一看,把眉毛皱了一皱。摇摇头,噗哧的一声又笑了。便吩咐茶房,对面屋子秘书室里,把舒九成秘书请了过来。舒九成来了,庞爱山将片子递给他,笑着说道:“这个女学生真是荒谬绝伦。她并没有经过人介绍,前次曾找到我家里去过一次,见面之后,她就找我要差事。我说:‘我那里并没有女职员,这却是无法安置,你们年轻,还是安心读书罢。’她却老师长,老师短,叫个不了。伸手难打笑脸人,叫得我实在没法申斥她。只好说:‘你暂时回去罢,若是少学费使,我可以替你想点法子。’她才走了。以后她就常常来找我,麻烦透了。” 舒九成道:“总长怎么是她的老师?” 庞爱山笑道:“我哪里有这样的学生!只因那华国大学,我也是个董事,她就硬派我是她的老师了。这回来,大概又是来找差事。你可以去见她,看她说些什么。” 舒九成答应着去了,便在会客厅里等着,吩咐茶房请厉白。厉白来了,遥遥的看见舒九成,两脚并立,两手交叉在胸面前,放出娇滴滴的声音,口里叫着老师,便弯着腰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等到走进来一看,并不是总长,方才觉得刚才过于冒失,不觉脸上一红。舒九成便用手指着椅子道:“请坐!请坐!” 厉白坐下,先问道:“你先生贵姓?” 舒九成道:“姓舒。” 厉白道:“鄙人有点事,要见庞老师,请舒先生代达一声。” 舒九成道:“总长事情很忙,没有工夫见客,女士有什么话,兄弟可以转达。” 厉白道:“这个我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又说道:“我和总长有师生之谊,不应该以普通来宾相待,要亲自接见才是。就是鄙人错了,当面教训一顿,那也不要紧。如今派人出来代见,好像生疏了许多似的。舒先生以为如何?” 舒九成道:“总长实在有事,不能出来。厉先生有什么话,尽管告诉鄙人,由鄙人转达也是一样的。” 厉白听见他这样说,这庞总长大概是不能出来的。便道:“也没有别事。前几次会见总长,曾当面依允我,给我一点事做。现在相隔许多日子,并未看见发表。恐怕总长事多,把这件事忘了,特意来见总长,恳请栽培。鄙人虽然程度幼稚,不瞒舒先生说,国立私立大学的学生,认得很多。在学生会里,他们很尊重我的话,关于调停学潮这个问题,我多少可以替总长出点力。” 舒九成道:“厉先生的话,总长也曾和我说过。不过各机关现在都没有女职员,我们似乎不好开这个例。” 厉白笑道:“舒先生对于世界上女子参政运动这桩事,未免太不留意了。英国美国,不去说它,就是中国广东湖南,早有女议员了。再要说到北京,家父衙门里就有我一个差事。” 舒九成道:“令尊是在哪个机关?” 厉白觉得这话,说得太冒昧了,脸上一红,很为踌躇。停了一会,低头看着地下说道:“不是鄙人亲生的父亲,是义父衙门里。” 舒九成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先生这样说,我倒想起一桩事来,仿佛在哪个报副张上看见,说中外会议办事处,有一个女职员,这女职员就是督办的干小姐。难道这干小姐,就是厉先生吗?” 这一句话,似乎问得唐突一点,厉白有点难堪了。她的答复,倒值得研究。看她如何答复。便在下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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