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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选色柳城疏狂容半夕 销魂花下遗恨已千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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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起,他们就发生了密切的关系。当杨杏园吴碧波二人,在他公寓里说话的时候,他们俩,已经用他俩的成分,制造了一件小东西。陆无涯正在这里想,要如何解决。明知道现在的新夫妇,结婚两三个月添出了小孩子,满不算回事,不妨马上补行结婚的。可是有一层,一个是有妇之夫,一个又是有夫之妇,这个婚姻如何可以成就呢?当他为难的时候,朋友去问他,他怎么不红脸呢?好在吴杨二人,对于他这一桩事,早有所闻的了,也不去深究。在这公寓里,南天北地的,谈了一阵子,也就各自回去了。 杨杏园到了家里,长班给了他一张名片,说有个人来拜望他,杨杏园把名片一看,是幸福报的编辑陈若狂。因问那长班道:“他没有说什么就走了吗?” 长班道:“他说有事和您谈,约在今天晚上九点钟通电话。” 杨杏园心想:“他和我有什么可谈的呢?我们还是生朋友啊,不过在胡同里同逛一两回罢了。人家说嫖界的朋友,最容易熟,照这样看来,真有点不错。” 到了晚上,杨杏园到了报馆里,又和何剑尘提起此事。何剑尘笑道:“这人却是嫖学专家,你要愿意逛,要向他多多领教才是。” 这时,史诚然也在那边翻译稿子,听见他们说起嫖经,他又禁不住插嘴了,说道:“这人的嫖学,实在不错,他还很懂经济学的原则啦。他应酬朋友的时候,是在班子里混,要是一个人呢,他就降级到二等茶室里去了。二等叫作柳城,不看花而折柳,比较是经济的。” 何剑尘笑道:“你怎样会知道的?靠不住,你和他,也是同志吧?” 史诚然红着脸道:“没有的话。” 杨杏园道:“这事说来,有点影子,我很疑心了。有一次早起,我走观音寺过,我碰见你和陈若狂两人冒冒失失,从朱茅胡同钻了出来,这不能说是并无其事吧?” 说到这里,那位陈若狂先生,正由外面闯了进来。说道:“好哇,你们背后论我的是非。” 杨杏园道:“并非是骂你。” 就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陈若狂笑嘻嘻的说道:“事是有的,我们穷一点,只好不得已而思其次了。” 杨杏园对史诚然道:“人家画供了,你还赖什么。这里面的风味,我还没有尝过,你今日带我去瞻仰瞻仰,好不好?” 何剑尘皱着眉道:“这里面一言难尽,我看你不去也罢。” 杨杏园笑道:“越是糟,我倒越要去看看,作兴很可以给我们一点描写的材料。” 陈若狂笑道:“这里面,何尝没有好的。剑尘也未免一笔抹煞了。不过房间里点缀,却是差一点,然而这和我们逛的目的,并没有关系啊!” 杨杏园笑道:“既然如此,很好,回头我们把事办完,可以就去拜访你的贵相知。不过一层,我还不懂这里面的规矩,你要随时指点给我,免得我出丑才好啊。” 陈若狂道:“这分明是你挖苦我们了,岂有个花国的老手,还会到柳城里去翻筋斗吗?” 杨杏园笑道:“请你稍等一会,我们就走。” 说着,当真低起头来,赶快发稿。到了十一点钟,稿子差不多发齐,杨杏园隔着桌子,和何剑尘一拱手道:“偏劳偏劳:” 便对史陈二人笑道:“请你们履行条约。” 陈若狂笑道:“当真去吗?” 史诚然道:“去是去的,却有一件,我请你不要坐包车去。这班车夫,最喜欢向人家报告主人行动。我们逛二等窑子,要让他们在门房里大谈几天了。” 杨杏园道:“反正路不多,走去也行。” 说毕,三人便走出报馆,往胡同里而来。 一到了留守卫,只见三个一群,五个一堆,人却拥挤得很。杨杏园道:“你们到底上哪一家呀?这个地方,要碰到熟人,怪寒磅的。” 陈史二人,彼此商量了一阵,议定了先到小朱茅胡同芝兰院。杨杏园这又要长见识了。一进门,照班子里一样,门口也有几个粗人坐着,见客进来,也使劲喊了一句来嘿呵的声音。走进院子,有几个作小生意买卖的,把提篮放在地下,操着不南不北的声音,吆唤着道:“口香糖,牛奶糖,鸭肫肝。” 这边有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喇叭,口里吆唤着道:“唱话匣子。” 转角的房门口,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手上敲着竹片,拍拍的直响,口里唱着梆子腔,“那边厢,又来了,王氏宝钏”,敢情是向嫖客讨钱。这种声音,就闹成了一片。对着院子,有一间屋子门口,站着一个梳元宝头的老妈,把一只手撑起白布门帘子,口里嚷道:“都来见见呀!” 声音又大又尖,十分刺耳。这时院里的姑娘,便一个一个的,走到那房门口,好像军人立正似的,站一下就走。那老妈子便来一个报一个,说道:“排三,排五,排七。” 杨杏园想道:“常常看见花报上,载的什么排几排几,原来就是她们的台甫。” 他正在这里看热闹,旁边来了一个姑娘,笑着喊道:“老陈呀。” 一言未了,走到陈若狂面前,把头上的帽子抢了下来,拿在手里,一选连声的叫找屋子。一面又拉着史诚然的手道:“不要走。” 史诚然笑道:“不走不走!” 姑娘又伸手过来,牵着杨杏园的衣服道:“这位朋友,对不住,请你照应点。” 杨杏园听了这话,大窘之下不知道怎样答应好。只得鼻子里哼了一下。这时,陈若狂发言了,说道:“没有屋子,我们回头再来罢。” 那姑娘道:“不许!老也不来,来了就走,没有这样的道理!请你在院子里站一下也不要紧,我们正在腾屋子呢。” 说毕,又喊道:“你们替我找屋子呀。” 好容易,这时有一个屋子走了一帮嫖客。这姑娘带说带拉,便把他们拉了进去。 杨杏园一看,这屋子上面摆一张木床,已经把房间占去一大半。右边一张梳头桌,上面放一盏煤油灯,左边一张方桌,放了一把茶壶,一只茶盘,七八个茶杯,桌子旁边,一共放了五张椅子。墙上挂了几张画,不过是纸烟公司,面粉公司,印刷的月份牌之类。他看了一遍,心想这个藏娇的所在,未免太不堪了,便随身坐在一张椅子上。陈史二人,更毫不客气,四脚撩天的,坐在床上。那姑娘在史诚然身边,一歪身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他随手一抱,搂住那姑娘的腰。姑娘把嘴挨近史诚然的耳朵,唧唧的说了几句。史诚然点头笑道:“好!好!我一定替你办到。” 杨杏园这几个月来,虽然在风月场中,不无留恋,这样的行为,他还真是少见,不免对史诚然笑笑。史诚然把姑娘一推道:“这位朋友,都替老陈吃醋了,你还不过去。” 那姑娘便站了起来,走到杨杏园身边,问杨杏园贵姓。杨杏园答应了“姓杨”,就近看她的脸,虽然擦了许多粉,两腮削瘦,十分憔悴,眼睛底下,有一个弧形的青纹,隐隐可见。也只得握着她的手道:“你芳名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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