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55)_张爱玲

五五

　　§第十一场

　　景：某旅馆账房间

　　时：十分钟后

　　人：董，麦，司机，旅馆职员，男女客各一

　　D.I.

　　（董及司机携着麦进来，行近柜台，一位男客正在填写旅客登记簿，同来的女客在旁等候，董等行近，麦醉醺醺地倚在柜台上。）

　　董：（向职员）我这位朋友要一个房间。

　　职：（看看麦，迟疑地）照规矩，吃醉的人我们不招待。

　　董：请你通融一下，（哄职员）他没有喝多少，不算怎么醉。

　　职：（用铅笔搔头）这个……

　　麦：（醉态可掬，打量女上上下下穷看）真漂亮！（口中啧啧不已）（女客板着脸，绕到男客一边去。）

　　麦：（一把拖住，或可用粤语）阿妹！别跑！你看你看，我有大把银纸！

　　（又掏出大把港纸。

　　（男客女客、职员及董同时大声说话，嚷成一片。）

　　男客：岂有此理，侮辱我太太！

　　女客：混账东西，拿我当什么人？

　　职员：我们这儿是正经旅馆，名誉要紧。

　　董：对不起，对不起，他是喝醉了。

　　（董及司机连忙拖着麦跑走。）

　　C.O.

　　§第十二场

　　景：某旅馆大门口

　　时：接上

　　人：董，麦，司机，行人二三

　　C.I.

　　（街上行人寥落。

　　（董及司机挟着麦，脚不点地飞快走出门来，一撒手，麦立即瘫倒在地。董想掉头不顾而去，两手互相挥了挥，表示不管了，走到汽车前，回顾麦倒卧路上，微微摇了摇头，意思说“爱莫能助”，正要上车，总觉不忍，又招司机行近麦，扶起麦拖至车边，推上车，二人随上车，车行。）

　　D.O.

　　§第十三场

　　景：董家客厅连卧室

　　时：十分钟后

　　人：董、麦

　　D.I.

　　（董独自携麦上电梯，很吃力。司机开房门，三人入，麦一屁股倒在沙发上。司机退出，麦似乎清醒过来，走到柜边，再欲取酒，被董阻止。麦见董，又缠住不放。）

　　麦：阿妹，你等了我十四年，总算没白等，总算熬到今天，洞房花烛夜。

　　（董听麦胡说，摇摇头，把麦一只手拿下来，推麦至门边，用左手将麦按住，可是麦又歪歪斜斜地要倒下去，董连忙用两手扶住，拧开电灯，正要扶麦进去。

　　（麦突然精神大振，霍地将董横抱起来，按照新娘进门惯例，踏过门槛。董大惊，两手挣扎，进屋后麦终以气力不济，腿一软，二人同时跌倒。）

　　F.O.

　　§第十四场

　　景：邮船汪氏父女舱房内外

　　时：次日清晨

　　人：丹、芒、汪

　　F.I.

　　（长天一碧，邮船在海上行驶。

　　（阿芒精神抖擞地走来，口中吹着口哨，两手搓着，走到汪舱房前，以为是丹林的舱门，敲敲。

　　（汪舱房内，汪着睡衣，头上敷着橡皮膏，走近舱房门口开门，一看是阿芒，下意识地一按头上橡皮膏，拉开门想揍阿芒。

　　（阿芒一见是汪，立刻将门反面拉住。

　　（阿芒见里面没有动静，续行至隔壁丹林舱房门外，再敲敲。（丹林舱房内，丹林正在整理衣箱，闻声开门，一见是阿芒，想关门，阿芒用力撑住，丹林爽性出来，至甬道上。）

　　丹：你要干什么？

　　芒：我想请您吃早餐。

　　丹：谢谢了，我在房间里和我父亲一起吃。

　　（芒欲出，又转身入内。）

　　芒：那你把香港的住址告诉我，过两天我来看你。

　　丹：我们在香港住旅馆，没有固定的地址。

　　芒：住哪家旅馆？或者把你未婚夫的住址告诉我。

　　丹：（冷笑）嘿嘿，用不着吧？

　　芒：（还想打主意）那么……

　　（丹林一闪身已抢入房内，随手把门关上。

　　（阿芒很失望，一摊手一个洋表情，返身走。

　　（邮船汽笛长鸣。

　　（香港在望，由船上向岸上拍，渐行渐近。）

　　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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