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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鲁枢元的通信(2)


  曾卓老师:

  您好!

  来信收到了。读您的信我看到了中华民族具有良知、具有气节的一颗知识分子的心,这颗心中的火焰是屈原那时就点燃起的。您的苦闷和内心的矛盾,做为一个晚辈,一个爱戴您的晚辈,一个从事心理学研究的晚辈,大约是可以理解几分的。

  这样的知识分子,总是在始终不渝地追求着自我统一,把它看作自己的生命的核心。而这却是一种永不能圆满达到的追求,正因为永不能实现,这种追求就特别的悲壮、有力、富于生机。就是这种追求,铸成了他的生活的风格、生活的方式。而且,愈是意识到这种自我统一的艰难,人的境界其实就在不断升高。

  我很喜欢老子说过的一段话:“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柴柴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镦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我是把这段话抄在座右的。

  您的一生经历了那么多人间的风险、忧患,我总以为,生命历程的艰难曲折,实则等于在有限的物理时间内延长了自己心理的时间,如图示:

  A、如将图A伸开,比图B要长上三倍,如此生于风险,生于忧患,倒也值得。

  我混说一气,希望您能愉快。

  上次您来信(寄在《文艺论丛》一书中)说,武汉还有朋友要买几本我的书,并说钱已汇出。其实,朋友们要书不必寄钱来。现在的问题是此书在郑州已经售罄多日,出版社也已没得一本。据说,有可能重印一些,如是,再向朋友们赠送吧。

  代向鲁萌和她的丈夫问好!

  即颂

  秋安!

  枢元

  1985.11.2

  枢元同志:

  十一月二日信收到。你是把我看得过高了,这是由于你不太了解我的缘故。但你所说的那些话使我受到激励,并引起我的深思,我只想真正作为一个人,而且尽自己的诚恳和努力认真做一点事,否则,正如我在一篇短文中说过的,不仅将辜负这个伟大的时代,而且也将辜负所经受的二十多年的艰难的岁月。

  前两天,华中师大送来了一套方法论讨论会的有关材料。

  在一份简报中,有陈涌同志的发言,提到了你,特寄你看看。另外,有孙子威编的一本《文艺研究新方法论探索》,其中收有你的《略论艺术创造中的变形》一文,不知他寄你没有?若没有,我当通知他寄你。

  我向我们单位的几位同志推荐你的书,他们想买,此地买不到,所以让我转托你。当时书不在手头,我记不清定价,所以他们大概未将书款汇出,现在既已售完,那就以后再说吧。

  鲁萌最近未见到。她原说过要到成都参加高尔泰主持的一个什么会的,可能还未返汉。

  即祝

  著安!

  曾卓

  1985.11.5

  曾卓老师:

  您好!

  多日没有给您写信了。上次您寄来的会议简报我已收到,并且我又给陈涌同志写了一封信,寄了一本书,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不过,他说我的文艺心理学研究是在“认识论”的范围内进行的,如果是狭义的认识论,就不确切,因为在我看来,文艺创作不仅是“认识”,或主要不是“认识”。华中师大印的书,不知是否公开出版的,我至今未见到,我还没有写信问他们。

  王先霈和我是很熟的。

  这一段,我连续参加了三个会,都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一半是应酬,没意思而耗精力。《诗刊》的吴家瑾同志来信要我写一篇文章,赶明年第二期发的,昨天中午才寄出去,写了五千字,对一月号即将发的一组《青春诗论》谈点读后感。如能登出来,很想听听您的意见。

  武大办的一个写作课助教进修班,邀我去讲讲课,我实在抽不出身来,其实我很想来看看您,我想不久还会有机会的吧。前天在会上见到我们这里的苏金伞老人,谈起了您,他充满了感情,看得出来,你们是“对劲儿”的。他让我写信时问候您。

  您何时有机会到郑州来,一定提前告我一声。我现在在学校又分了一套房子,住的比以前宽敞了。我爱人叫杜蓓蓓,搞音乐的,这次稿费买了架钢琴,您来她可以弹给您听。

  今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我心里很有些郁闷,做了些心理调节,无济于事。最近似有转机。时常翻翻您的《让火燃着》,我想在明年把火燃得更旺一点。您这位播撒火种的人,在新的一年里,一定会发出更大的生命的潜能。我衷心地祝福您!

  祝您和您的亲人们愉快!

  枢元

  1985.12.24

  枢元同志:

  信在年前就收到。节日前后会议较多,来往的人较多,所以复信迟了。

  来信谈到你去年心情有些郁闷。我也看到了你在《文艺报》座谈会上的发言,对自己有所要求的人是常常不免经验到这种郁闷以至一种空虚感的。这会妨碍或影响工作,但那种心情在本质上是积极的,是为了自己能够在新的起点上有所突破的。你也说到最近已有转机,那么,我相信你能更向前跨进一步。

  你现在也是文艺界受到重视的人物了,邀你参加各种会议或找你的人必然很多。有的会实在没有多大意义,有些交际也没有必要。你还要担任教学,业余时间不多,主要还是集中精力从事写作吧。我想你也应该写一点文艺作品的,或者,你已写过的吧?这对于你的理论研究工作是有好处的。

  如果你能到武汉来,我一定邀你来我家作客,可以畅谈一下。我的老伴也是从事音乐工作的(我的最小的女儿也在武汉音乐学院念书,今年就要毕业了)。我也于去年买了一架钢琴。

  你看,就有这么巧,和你的情况一样——如果我有机会去郑州,一定要欣赏杜蓓蓓的琴艺。

  我这两年大多时间是在打杂中过去了,今年情况可能好一点。时不我待,想认真做点事,三联书店约的一本诗论,我已许诺了两年了,广告早已登出,而我迟迟未交。手头谈诗的文字是完全够编一本的,但我总觉得未能将我对诗的认识和感受好好写出来(最近我将赴京参加胡风追悼会,想乘这机会将稿交出,只不过是对编者表示我总算没有完全失信而已)。所以,我将怀着很大的兴趣看你将在《诗刊》上刊出的谈诗的文章。

  华师编的那本书,我已去信主编者为你寄去一本,我想他们会寄的。

  祝你和杜蓓蓓新春好!

  曾卓

  198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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