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革命与农民|恽代英

国民革命与农民

　　（一九二六年）

　　世界上生活最辛苦的是那一种人？是有钱的人吗？是收租的人吗？是做官吏做绅士的人吗？不是的？最辛苦的当然是我们满脚牛屎的耕田人，我们耕田人暑天要在火一般的太阳底下做工，冬天要在刀一般利的北风底下做工，不论是风是雨，不论是霜是雪，我们耕田人是不能够在家里偷闲的。还有遇着大旱或者遇着蝗虫水潦，我们耕田的更不知要担多少忧，捱多少苦。

　　我们这般的辛苦，若果得到衣食充足，安居乐业，赡养父母，养育儿女，没有缺憾，那也不算什么。但是事实上，我们的辛苦最甚，我们的贫困、我们的痛苦也最厉害。反过来说，那些毫不出力，在家里安坐的土豪、劣绅、大地主，却很安闲逸乐的用不着一点忧虑和辛苦，“农夫心里如汤煮，公子皇孙把扇摇”，这真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事情啊！我们耕田人的痛苦要一一数出来，恐怕也数之不尽，但是以下几件大概是最普遍的，全中国的耕田人都同一样的痛苦罢。

　　第一，土匪、军队、民团的骚扰。土匪固然是耕田人最大的祸害，但是军队和民团（土豪劣绅所指挥的民团）也一样的时常劫掠农村、勒索农民。最近河南省杞县、睢县一带给寇英杰的军队，焚毁农村七八十处，杀死农民六七千人；山东、直隶、河南等省的农民因为土匪和军队的蹂躏，整千整万的组织红枪会、黑枪会等团体起来反抗。结果无数的农村被毁了，无数的农民被杀了，土匪、军队、民团的骚扰农民真是全国一样的。

　　第二，内战。民国以来，国内大小战争，不知几十次，最著名的如奉直两次大战、苏浙大战，最近则奉直两军开联合进攻国民军之战，叶开鑫扰乱湖南之战，每次战争的结果都归我们耕田人受最大的损害，战线内的村庄田园固然是烧毁净尽了，战时的军费，也是从农民身上敲取的。这次张作霖发出的军用票和吴佩孚在湖北发出的“金库券”、“官票”强迫人民使用，哪一件不是敲榨农民血汗来做军费的勾当。

　　第三，苛抽暴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向农民剥削的手段便是苛抽暴敛。陕西、河南、直隶、山东、湖北、湖南等省的钱粮，有些抽到民国十七年、十八年，最甚的抽到民国二十年了，其余苛细杂捐，如室梁捐、人头税、水利捐、自治捐、户籍捐、积谷捐、教育捐、警察捐、杂捐、牛捐、沙田捐、田亩捐等，虽不是各省都有，但是这样的苛细杂捐每省总有一二十种，不过名称有别罢了。这样的捐抽弄到许多农民卖妻鬻子，典屋田宅，穷无所归。还有许多地方禁止农民耕种粮食，勒令栽种鸦片，军阀和贪官污吏则乘机勒抽鸦片税，因此粮食出产减少，食物价格腾贵，结果做定的土豪劣绅荷包是胀满了，但是农民已经欲生不能欲死不得。

　　第四，土豪劣绅和大地主的剥削。我们上面说过，我们耕田人是最辛苦劳碌的，土豪劣绅和大地主是安闲不过的，但是他们为甚能够安闲享福呢？完全因为他们将我们耕田人的身上剥削得来的，他们剥削的手段是很多的，他们的高利借债，他们的大斗入小斗出，加重租额等等，都是他们很好的剥削手段。

　　第五，水旱天灾。水旱或发蝗虫等等天灾，虽说是出于自然，不关人事，但因为政治不好，一些防备和补救的方法都没有，所以农民的损失特别利害。去年湖南、湖北、江苏等省的旱灾，和江苏的蝗害，许多农民因此饿死，甚至有吃“观音坭”的，这是何等悲惨的事情呢。这五种苦痛大概是现在全中国耕田的农民同样的痛苦罢，许多耕田人因为受不起这样的痛苦，以至于饿死。不甘饿死的，便变为军队，变为土匪，或者卖身给外国人做奴隶了。说起来耕田人的痛苦，真是要比其他各种人民更为利害。

　　我们的痛苦是这样，究竟我们的痛苦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是不是听天由命坐以待毙？我们有没有救济的方法呢？有的，我们对于这些苦痛是有方法可以救济的，不过我们先要明白这些痛苦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种种的痛苦是从哪里来的？是我们的敌人给我们的，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的敌人有两种：一种是外国人，一种是本国人。外国人从前用战舰、大炮和种种奸计和中国订下许多不平等的条约，把中国许多地方占住了，许多铁路、矿山甚而至于关税也给他握住了，因此中国的商业和货物的价格都受他支配了。并且他们时常利用我们国内的军阀、官僚、买办阶级来压迫我们的农人、工人、商人。供给枪械子弹、军费与军阀和土匪，使中国内部时时扰乱，他们却从中得到好多利益。这样的外国人我们叫他做帝国主义，这样的中国人我们叫他做帝国主义的走狗、帝国主义的工具。除了这种人之外，还有许多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大地主鱼肉我们，压迫我们，这一种人我们呼他做反革命派。我们种种的痛苦便是这三种人给与的。假使没有帝国主义，则我们国内不再有这样的不太平了，一切的事业都可以发达了。假使没有帝国主义的走狗和反革命派，则一切土匪、军队、民团的骚扰都可免除了，一切苛税杂捐，一切敲剥都可以免除了。所以我们要解除我们的痛苦，保持我们应得的利益，我们便不能不打倒帝国主义和帝国主义的走狗及一切反革命派、军阀、官僚、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大地主、买办阶级。这便是本党所提倡的国民革命。国民革命便是遵守本党孙总理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唤起全国民众，大家起来打倒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国民革命成功，我们最辛苦的耕田人便同时得到解放，得到应有的利益。三民主义，第一是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是使我们中华民族得到自由独立，不受外国人的压迫；第二是民权主义，是使全国的人民大家享有自治的权力，不受军阀、官僚、土豪劣绅的压迫；第三是民生主义，是使一切的人民都得到平等的地位去谋生活。所以我们想得到幸福，得到自由，我们必定要遵守三民主义，打倒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与一切反革命派，换一句话说，便是要参加国民革命。本党总理孙中山先生在他临终时的遗嘱上头说：“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为什么中国不能自由平等呢？岂不是因为外有帝国主义的压迫，内有帝国主义的走狗及一切反革命势力作怪吗。我们还有一层要明白的：国民革命的目的，既然是求中国的自由平等，那便是为全国大多数的人民求幸福，为全国大多数人民的利益而革命，断不是为少数或一部分的人民而革命的，因为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与一切反革命派不是压逼[迫]一部分人，大多数的人民都受他压迫受他剥削的。这便是说，国民革命的目的是为大多数人民的利益而奋斗的，若果为少数人的利益那便不成为国民革命了。国民革命既为最大多数人民谋利益，试问中国现在最大多数的人民是哪一种呢？是商人吗？是学生吗？是绅士吗？不是的，最大多数的人民是农工群众。我国人口一百人之中农工约占八十人以上，农人比工人更要多些，便是说全国人口总数四万万，其中有三万万二千余万是农工群众，其余八千万是各种人民。这三万万二千余万之中若把农工分开来说，工人大约占二三百万，其余三万万一千余万都是农民，所以现在全国最大多数的人民便是农民。因为农工群众是占全国人口最大多数，所以国民革命特别注重农工群众的利益，若果忘却了农工群众便不成其为国民革命了。所以本党以扶助农工为最主要的政策，本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并且议决：“党之政策，首须着眼于农民本身之利益，政府之行动，亦须根据于农民利益而谋其解放。”所以我们简直可以说，国民革命便是农民革命，农民得到了解放才算国民革命成功。

　　国民革命既然和我们耕田的农民有这样密切的关系，要怎样才能够参加革命使革命成功呢？是不是希望少数的英雄替我出力呢？是不是希望少数的革命同志替我奋斗呢？不是的，断不能这样希望。我们要国民革命成功，便要靠我们自己的力量，靠我们自己去奋斗。我们耕田人在全国有这样最大多数的人民，为什么一点力量都没有，任由帝国主义、军阀、土豪劣绅、大地主、贪官污吏的压迫敲榨呢？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命运不好，是不是因为我们的风水不佳？不是的，断不是的，风水命运正是压迫阶级欺愚我们的话。我们之所以受压迫敲榨，完全因为我们不能团结，没有组织。所以我们虽有三万万二千余万的人数，还是和一盘散沙一样，一点势力都没有，任由帝国主义、军阀、土豪劣绅及一切反革命派的压迫敲榨，不能够反抗。若果我们是有团结，我们何至一点势力都没有呢？山东、河南、直隶的红枪会，是被压迫的农民组织的，他们的势力是何等伟大；河南的红枪会曾经打败过国民第二军，可见农民不是没有力量，只是不能团结，便没有力量了。现在我们要参加国民革命，解除我们的痛苦。我们第一步要团结起来，组织农民团体，先由每村的农民结合成小团体，再集合各村的团体成为一乡的大团体，更集合各乡的团体，成为一县的团体，以至一省的团体，农民有了团体，便有势力，团体愈大势力亦愈大，可以说话了，可以要求我们的利益了，不至随便给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及一切反革命派的摧残压迫了。第二步，我们有了团体，不可没有指导我们去活动的主义和党，我们若果没有指导、没有主义，虽有团结也很难成功的，各省红枪会的失败，便是这个原因。中国国民党和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便是指导我们去活动，指导我们去革命的党和主义。所以我们应该听国民党的指导，和信仰三民主义。第三步，我们结合团体去要求我们的利益，参加国民革命，帝国主义、军阀、官僚、土豪劣绅、大地主、买办阶级以及一切反革命派一定是反对的，一定会利用军警民团和种种势力压迫我们摧残我们，使我们不能够团结，因为我们团结起来他们便不能再敲榨我们压迫我们了，这时候我们有什么办法呢？一方面要团结我们的团体，一方面不能不靠革命军的帮助，革命军是信仰三民主义的，是有训练有纪律的，是为民众的利益保护农民的。这两年来，革命军在广东战败了陈炯明、邓本殷两个勾结帝国主义摧残农民的军阀，肃清了省内一切反革命势力，协助各级人民反抗香港帝国主义，统一两广，保护农工团体。广东全省的农民因为有革命军的保护，各级农民协会成立了四千余处，有团体的农民共六十余万。所以我们现在要结合团体，反抗帝国主义、军阀、土豪劣绅以及一切反革命势力，我们必定要欢迎这样的革命军，我们有了团体，有了国民党做我们的指导，有了革命军做我们的援助，我们的敌人，才可以有打倒的希望。广东省的农民因为处在国民党和国民政府之下，有国民党的指导和革命军的援助，所以他们能够组织农会，编练农军，去反抗压迫他们的土豪、劣绅、大地主及贪官污吏，剿灭蹂躏他们的土匪散兵，取消各种苛抽杂捐。海丰、普宁、广宁等处的农民奋斗的成绩是大家知得到的，他们并且能够协助政府，协助工人，去剿灭刘、杨，肃清反动势力，封锁香港，在国民革命上头建立了不少的功绩。假使全国的农民都能够和广东的农民一样团结起来，一样的拥护中国国民党和国民政府以及国民革命军，那还怕没有势力吗？那还怕帝国主义、军阀以及一切反革命派不能够打倒吗？那还怕国民革命不成功吗？国民革命成功了，我耕田的农民也完全达到解放，得到自由幸福了。

　　现在国民革命军由湖南省出兵北伐了，北伐目的便是援助被压迫的农民阶级，去打倒我们共同的敌人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大地主、买办阶级以及一切反革命派，统一全中国，实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完成国民革命，为最大多数的农工阶级谋利益。所以革命军北伐的责任和目的是完全为农工群众的利益的。这样的军队是保护农民的，是农民的好朋友，他们不拉夫，不勒借军饷，不强卖强买，不掳掠，不奸淫，他们在广东东江及南路打仗的时候已经表现出来了，这样的军队，我们耕田的农民，是不是应该援助，应该拥护呢？我们要解除痛苦，我们不能坐着等待的，我们要自己起来奋斗。现在是我们奋斗的机会到了。我们应该赶快组织我们的团体，容纳国民党的指导，拥护国民党和国民政府，援助国民革命北伐军。我们高呼：

　　1．全国的农民团结起来！

　　2．打倒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以及一切反革命派！

　　3．拥护国民党！

　　4．拥护三民主义！

　　5．拥护国民政府！

　　6．拥护国民革命北伐军！

　　7．国民革命成功万岁！

　　8．全国农民解放万岁！

　　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丛书第三种

　　署名：恽代英

　　(1)本文原作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丛书第三种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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