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问题|恽代英

考试问题

　　（一九二五年五月十六日）

　　暑假又要到了，各地学生又要预备熬几个通夜，又要死记几本功课，甚至于又要去预备夹带或请托枪手了。这是一个劫数。为了这，学生要伤身体，伤脑筋，而且要牺牲人格与面子，去混几个分数，以便可以升班毕业。

　　考试不可以废止么？新文化运动正盛，亦曾有人唱废止考试的论调，后来那些智识阶级的贵族——校长教授先生们赫然震怒，不许再提这件事，于是到现在还没有人再说这件事了。

　　有人说，有一番考试，总可以逼得学生多用一番功。笑话！学生完全不知功课对于他有什么用处，而且许多功课对于学生本来亦没有什么用处（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对我这一句话，全国几千万学生，除了为应考试或转教给别人以外，一生全用不着他们在学校所学的英文数学理化等科学，这是事实，无从抵赖的），全靠考试像鞭策牛马一样的才去用心，这已经太可怜了！而且请问学生这样用心的结果，得着什么益处？上学期熬几个通夜死记的功课，现在还记得么？去年前年这样死记的功课，现在脑筋里还有一个影子么？我在学校常死记混着得一百分试卷的功课，不到多时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谁的记性又能特别好呢？这样伤身体伤脑筋的结果，除了至多能混几个分数以外，于真正的学问有什么关系？

　　有人说，有一番考试，可以分出学生用心与不用心，可以奖勤劳而戒偷惰。笑话！考试全凭死记性，有时还靠夹带传递的力量，这只是奖狡猾欺诈而戒诚实罢了！善记忆的人，平日尽管不用心，在考试前一二日死死的记下书本中内容，他可以考列前茅；不善于记忆的人，平日虽比他十百倍的用心，却无论如何考不过他。一般学生因不敢全凭记忆，于是争着预备夹带，或甚至把书的内容写在手臂手掌上或书桌上，像贼一样偷偷摸摸去对付；碰着狡猾的学生，他更可以用这帮助他的记忆，不费力便可以使成绩超过别的人。这能奖什么勤劳戒什么偷惰呢？

　　我相信考试至多只有两种用处：一是测验教师教法之善法，以便决定改进的方法。这样的考试，不可使学生知道考期，致他们有所预备，这是为要考察学生究竟得到怎样的益处，所以学生考试的成绩如多数都不好，不能怪学生懒惰不长进，而要怪教师教法不良。现在呢？考试之前故意要学生预备，既有预备便看不出他们平日得益的程度；而考试以后成绩不良，不怪教师自己不善教，却要拿留级等办法来惩罚学生，这简直是太荒谬的事了。考试还有一种用处，便是帮助学生复习，并且帮他们用学过的材料，作出一种新的论著。这样的考试，应当使学生有翻阅书本搜集材料的自由，而且他们的成绩若是不好，便证明他们不会活用知识，教师还应当去指导帮助他们。现在呢？一定要阅起书本来死死的默记书中的语句，记不得便要扣分数留级，其实这种语句，即在平时教师自己亦未必记得，真正应用时有书可以查阅，亦本用不着死记。这种考试不知有什么道理？

　　湖南教育司要提倡覆[复]试毕业生，组织一个考试委员会，他的理由是要藉此考察各校办学成绩，救学校考试夹带传递，或学生不愿考试因而排斥教员之弊。这成一个理由么？考试所能考察的成绩，只是临考以前几天中预备的成绩，或甚至于只是打夹带找枪手狡猾程度之成绩。至于夹带传递之弊，是全然与考试并存的，你便恢复大贡院科举的考试法，脱了裤子搜查夹带，还有人把夹带在屁股眼内，湖南教育司长还能到人家屁股眼里去找夹带吗？学生怕考试，正是因为考试是无益而且无味的事情；倘若考试是像吃饭游戏之有益于人生，他为什么会怕考试呢？

　　其实这种考试亦不必怕！你只要学些乖巧法子，很聪明的去对付他，亦没有什么难得对付。考试的日期要来了，我为你们贡献几个方法：

　　（一）你平日若能于上课后，每次将课中要点划出，临考时便只覆[复]习所划的地方；若平时未这样做，临考前数日先这样做一次亦好。记忆须知书中意义，专就有关系的提要钩[勾]之，而且须注意教师喜欢考问的地方，其余不关重要的地方或不必记忆，或附于某种有关系的纲要之下，这样便用力经济而收效大。

　　（二）记忆的事最忌不甚能记忆清楚；宁记忆的事较少而每事记忆清楚，不可记忆很多而均不清楚，因为这样便无论出什么题目都答覆[复]不完全。

　　（三）考试以前之预备，宜就考试范围内之材料，从头到尾就须记忆的默记数次；默记时可以手按卷试自己能记忆否，其不能记忆的须加一番死记功夫。默记一遍后，再从头专就以前未能记忆地方重行默记。如此则默记遍数愈多，而不能记忆之地方愈少，以至于完全能记忆为止。

　　（四）此等默记功夫最好于考试前一夜为之，虽须熬夜，只要精神清醒，总比前数日做此等事较好。因此等死记，不能持久不忘，隔夜预备，次日应考以后便让他忘却，亦是爽快的事（因为横竖是没有用的）。不过要注意若夜深瞌睡不能自禁，则毋宁不去预备考试，因为此时精神昏乱，记忆亦不能清楚，所以预备考试须预先分配时间，以防此弊。

　　（五）倘若教师肯预示考试范围，更免花费冤枉力量。不过预备考试的人最好要用些记忆的功夫，不可全凭夹带看书，因为若不加记忆，便看夹带与书亦会找不着考试的地点。便要打夹带，亦只可以太难记忆的地方写几个字提醒自己，不可抄写太多，反转无益于事。再则亦不可预存考试时偷看书籍的心理，因这样反令自己记忆时不求清楚，结果看书亦因慌张的原故，一时闹不明白。至于靠人传递，自然是更靠不住的事了。

　　我这所说的，自不能每种学科都可应用，但大至[致]照此意思去对付考试，总有益处。我并不说学校中任何功课都是没有用的，便令有些现在或将来有用的功课，亦是需要用别的方法使学生知道他的用处，而自然热心的去求他，对于考试总是不妨用这种毫无诚意的方法去应付的，因为你便不这样去应付考试，你又何曾便能对于这种用的功有什么心得呢？至于有人要责我有些教学生狡猾舞弊，那便对不住了！你们明知考试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偏要用考试来害这一般青年，为什么这般青年不应当这样毫无诚意的应付你们？

　　自然，做现在教职员的人亦是很不容易的；他们固然有人还在发糊涂，还以为学校的功课都是有用的；即令他们明知没有什么用处，然而正因为没有什么用处，他不逼得学生考试，便无法使学生用心，或至少无法使学生有一点好的成绩；学生要不用心，要没有一点成绩，校长或那些无头脑的官绅痞棍便要责问他们，便要打破他们的饭碗。他们为了饭碗起见，只好这样做！

　　要废止考试么？除非学生自己有一个坚固的普遍的联合，自己起来干！

　　载《中国青年》第八十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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