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做恶劣环境下的教师与学生|恽代英

怎样做恶劣环境下的教师与学生

　　（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代英：我看了中国青年五十期T.N.君通信，才知下冻学生因暑假抗考被革除的，发生了这么重大的问题。恐你不明真相，现在特把我的意见和学校近况叙述出来，央你指教！！

　　在这个黑暗，腐败，冷酷，恶力压迫的社会里，我热血喷腾的想给青年们以兴奋剂，吗啡针，鼓舞他们作社会运动工作的准备，故大为介绍新刊——向导，前锋，新建设，中国青年，社会科学讲义……多种必要的读物（当国文课本），于是，大受了学生们的欢迎。在这样死气弥漫的中间，能得像他们那样热烈的青年，在改造社会运动上，至少要加多一点力量。可是因此我们却受了老先生们的反对和攻击，诬我们为赤化，宣传“过激主义”，险些危及生命；但我们并不因此而灰心，硬要与这般青年努力合作，希望“把社会重新造过”。那晓得有些青年学生，受了许多似是而非的学说的暗示，不加以彻底的研究，精密的考虑，时常犯着轻举妄动的毛病。今年暑假试验，有十几个学生因畏难苟安，遂暗盟抗考，经我们苦口婉劝，他们竟置若罔闻，我万不得已乃出于革除之一途。那里来的糊里糊涂的冤枉开除呢？——考试，原是测验学生程度的；纵使它不合于现代教育原理，却未闻全国有那一个学校已经实行废考，倘由我们小学先行起来，岂得谓宜？

　　我们平日对待学生，只有温和，忠告，指导他们应走的路；非同老顽固派用高压手段，使学生像机械般埋头读死书，不许他们有点生气。然而他们弄成这个样子。我只得怜惜他们是作践了自己了！

　　现在被革除的学生，也悔过要求回校；我也很谅解他们，准其回校上课了。但他们对于一切科学都还感着极其无味无聊，并且无甚需要，——尤其是外国文。他们每天所看的书，除了向导，中国青年，觉悟这几种外，其余均不愿寓目。他们以为分数成绩是无用的，考试是枉费精力的时间的。这样，一切科学尽可以完全废掉吗？单单看了几种关于政治的时事的刊物，空谈改造社会，便可收莫大的功效么？不然，又有什么救剂的方法？请你耗些时间详细地来回答我一下！

　　YC（下冻）

　　YC：你是这样一个热心的教师，而且这样虚心好问，我对你只有钦佩！我们必须打破恶劣的环境；然而在未有打破之实力时，我们还须善为处置，同时努力养成我们打破环境之实力才是。我对于你们因为环境关系，虽明知此等功课无味无聊，然不能不看做重要；以为是有可以原谅理由的。T.N.的曾被开除，只怪他自己不顾环境，绝对不能说开除是冤枉。

　　不过你已经承认试验不合教育原理，你已经知道学生对于一切科学都觉其无味无聊，却想用强迫考试以改变学生心理，我不相信这是合当的。我个人亦不赞成完全废止考试，但我以为考试不是要试验学生，像灌了食料给鸭子去秤他的轻重一样；考试是要试验教员，看自己的教授，学生究竟得益与否。例如考虑时学生成绩不好，便证明教法要改良，教师要不责学生而责自己；这样的考试，学生为什么要害怕呢？像今天功课既无味无聊，而又用考试责学生，无怪他们要害怕抗考了。

　　然则我以为你应当怎样办呢？你应当设法改良学科；纵然因为环境（便是说老先生的反对和攻击）的原故，不能完全照理想的改良，亦应当把那最无味最无聊的功课（或者便是外国文）废止或减少。青年只喜欢看几份刊物，亦是不好的。真要改革中国的青年，第一要训练自己能吃苦能办事的品性，第二要学习能说话能作论文的本事，第三要能知道本县本省本国乃至世界的政治经济情形，第四要研究社会构成与进化的原理。这须要很多切实的造诣学问。倘若可能，你何不把原来的科学照这个标准略加一些变更呢？什么科学都不是没有用的，但人在不需要他的时候，任你如何强迫教授，他总不会得着益处。教授这些不需要的科学，与空谈社会改造，又有什么较好的地方呢？

　　不过你亦是应当顾虑环境关系的。你决不能完全照你的理想改良学科；但总不要因此遂否认学科应当改良，而且在一切可能的时候，总得改良若干才好。在因为环境关系而不能改良的地方，你应当使学生知道你的意思，你亦可以设法减少那种勉强的弊害；同时，你同你的学生们多研究多做些宣传组织的功夫，以协同努力的根本打破那压迫你们大家的恶劣环境；到那时你们才可以有理想满意的教育。

　　代英

　　载《中国青年》第五十九期

　　(1)本文是恽代英与读者YC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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