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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现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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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四年六月十四日) 中国成了一个怎样的国家呢?成了一个军阀横行的国家,成了一个盗匪遍地的国家,成了一个全国国民顛连困苦似乎没有救拔希望的国家,总而言之,中国今天实在陷于极悲惨穷困的境地了。但是,中国真没有希望了么?谁能说这样的话?我想怕只有无识见的人这样说罢!我想怕只有无志趣的人这样说罢! 中国现有的军队,据说各省陆军有一百六十万人,全国军费估岁出百(分)之七十,这是全世界没有的事。中国的军队,是用国家的金钱,为私人豢养着霸占地盘,扩张势力的。全国除了广东一偶以外,没有一处的军队,不是为私人利益而受他们的利用。北方的军阀,自从段祺瑞领导的皖系军队覆灭了,张作霖领导的奉系军队挫丧了以后,曹锟、吴佩孚等遂攘夺了北京的政权,直系的势力遂日益雄厚。自然,直系的内部亦并不是一致的。曹锟的手下,有他兄弟所领导的保定系,王承斌所领导的天津系,与吴佩孚所领导的洛阳系。洛阳系是最会用武力经营自己地位的:吴佩孚藉鄂人驱逐王占元而占据湖北,藉豫人驱逐赵倜而占据河南,更藉临城案件外人要求撤换田中玉而侵略到山东来。他利用各省军阀的冲突,及一般武人升官发财的心理,以扶植他自己的力量。他利用刘镇华经营陕西,利用杨森、刘存厚经营四川,利用蔡成勋经营江西,利用孙传芳经营福建,此外更勾结陈炯明,指挥陆荣廷,以扰乱两广;威逼赵恒惕,以屈服湖南;资助袁祖铭,以侵略贵州;他自己虎锯[踞]在洛阳,搅扰得全中国鸡犬不宁。曹锟原是一个草包——是吴佩孚的傀儡,他为贪图做一名遗臭万年的总统,反把保安旧有的势力,逐渐落在吴佩孚的手上。王承斌更不是吴佩孚的敌手,他因为是奉天人,所以吴佩孚藉口防他与张作霖相勾结,把他的兵权夺掉。北京还有一个所谓基督将军冯玉祥,原来亦曾为吴佩孚作鹰犬,然而因为终不是吴佩孚的嫡系,所以现在亦只落得伏处北京,没有由他发展的希望。北洋系中还有一位新露头角自命不凡的齐燮元,他自从李纯不明不白的钦[饮]弹亡身以后,便占据了江苏的地盘;他又因为帮助曹锟运动选举的费用,遂换得了苏皖赣巡阅使的伪衔。他是自命为熟读史书,很能揣摹帝王权术之道的:他扶助马联甲,遂使安徽成了他的不侵不叛之臣;他又想威逼蔡成勋,把江西拿到手上。然而毕竟他不是吴佩孚的敌手。他想使陈调元占据蚌埠,马联甲却不肯答应;他在江西更无法使蔡成勋很乖顺的降附过来。他勾结陈炯明亦没有成效;扶助王永泉,却又被洛吴施点小技便被孙传芳等打得片甲不留了。他资助海军杜锡珪,以抵抗洛吴所拉拢的温树德的势力;他扶翼厦门杨树庄,以抵抗洛吴所拉拢的张毅的势力;然而处处得不着完全的胜利。所以北方终究是吴佩孚一个人的天下。论到反对吴佩孚的人呢?张作霖是很切齿于奉直之战的;然而他的实力,终究不自信能与吴佩孚一决雌雄。卢永祥是自命矢忠于段祺瑞的,然而他的兵力大约不过江苏一半的数目,他又是个畏难苟安的角色,而手下重要人物听说还受了吴佩孚的收买。此外赵恒惕、唐继尧都曾以联省自治相号召,然而湖南被吴佩孚以重兵压境,无形中已成了洛阳的奴虏;云南僻处边陲,固可以苟安旦夕,然像他那样坐而待亡,自然终久也要与别省同归于尽的。是什么人始终不屈不挠的,与这种混世魔王相奋斗呢?那便只有数孙中山先生了。孙中山先生为国事奔走,出死入生,今年六十一岁,仍然不懈不惓的,以革命相号召,他这一次在广州又苦战了两年。然而他因为叛贼陈炯明的阻挠,而且有时亦因为内部不明主义的军队受北方贿诱而自相携贰,遂致历久而不能成功。全国的人,或震眩于吴佩孚的威权,或迷惑于为吴佩孚作走狗者的邪说,不知分别是非,所以对于孙中山先生有时亦不知给以同情的帮助,他们只知道冷嘲热笑的沮丧国民革命的前进,而助长北方武人的凶横。他们以为吴佩孚可以统一中国,以为统一中国便是中国的好事,所以他们反转要说革命是捣乱的行为。假如吴佩孚真个有力量统一了中国,假如全中国完全在吴佩孚等支配之下,中国便好了么?我想怕只有瞎了眼睛的人会这样想罢!吴佩孚不是掘了江堤淹死湖北嘉鱼数十万生灵的罪犯么?吴佩孚不是去年杀工人林祥谦等与律师施洋,今年杀工人许白昊等及律师刘芬的凶手么?他有什么主张可以救中国?他何曾把中国四万万人的利益放在他的眼上?他所拥护的北京政府,不只是英法日美等国的傀儡么?不是曾经接受辱国的临城赔款案,李义元事件观审案,而且最近签定重大损失的德发债票案的当事人么?什么叫北京政府,老实说,北京政府便是一些凶横的军阀,与单污的官吏议员,朋比为奸的,以对外则卖国于列强,对内则使吴佩孚等得以穷凶极恶的屠戮刮削全国同胞的一种匪徒的总机关罢了!吴佩孚统一中国,北京政府将要比今天更可以有力量作一切他们所要作的坏事。 我们有什么方法使吴佩孚不能统一中国,或者甚至于是吴佩孚的势力归于消灭呢?不错的,吴佩孚的势力是不能让他这样永久的存在的。然而我们在这里必须改正我们一种错误的观念:必须不要想得吴佩孚是中国惟一的魔星,只要把吴佩孚打倒了中国便一切都会好了。我们要知道吴佩孚乃至于一切的军阀,都只是很平常不足齿数的人;他们只是生在这个兵匪众多的中国,所以能这样号召军队,拥有一部分势力,以为非作恶。假令现在没有这多兵匪供他们利用,为他们奔走,我相信像吴佩孚那种酸腐,至多好当一个三家村的蒙馆教师,曹锟那种草包,只好派他去挑粪罢了。他们倘若要不安分,尽可以把他们扭送到团局,到警署去,哪有由他们闹到今天这个样子的道理?但是有了这多兵匪,那便很难说了。每个蒙馆老师有了机会,每个挑粪的人有了机会,都可以变为曹锟、吴佩孚的。我们以为打倒了一个曹锟、吴佩孚,中国便会有希望,这只是空想而已。袁世凯死了有段祺瑞,段祺瑞倒了有吴佩孚,这便可知兵匪不能消弭,军阀的祸是永远不能消弭的。 要消弭的兵匪,须先明瞭兵匪的来源。兵匪的来源是什么呢?请看:我们每年还付赔款债务须一万三四千万元,每年买入洋货又超过卖出国货的五万万元,这样像潮水一样的把金钱流出国外,我们的国民哪有不穷乏窘困的道理?而且我们想:每年洋货多买进五万万元,那将每年中国人所用货物取给于外人的有五万万元,那便是外人夺了中国人五万万元的生路。这还得了吗?假定每个农人工人在每年中可以做出一百元的工作,五万万元便等于五百万人的工作。全中国失去了五百万人的工作,自然便是使五百万人不能不流为兵匪。有了五百万兵匪,什么蒙馆老师不可以变吴佩孚?什么挑粪的人不可以变曹锟呢? 怎样可以消弭这样多的兵匪?惟一的法子是要使他们有生路。要他们有生路,必须一方收回关税主权,加外货以重税使他不能自由流入中国;一方发达机器工业农业,使一切生产品都可以不仰给外国;这样,中国的兵匪,都可以回头去做工,他们都可以有工做,而且都可以因做工得着利益。收回关税与发展实业,两件事必须一同办的:不然,中国的实业,很容易仍旧被外国的实业所压倒。我们是后起的国家,我们的资本与技术都敌不过外国人,我们只有将洋货有自由加税的权力,才能保护我们的农人工人,使他们的生产品比洋货价廉而易销。所以我们最要紧是取消协定关税每百文抽税五文的条约,这样,实业才得发展,全国的兵匪才会都安心乐意一变为工人农人,中国才会有太平的希望! 载《中国青年》第三十五期 署名: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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