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英文教授刍议|恽代英

中学英文教授刍议

　　（一九二〇年七月二十日）

　　（一）中学英文教授的目的

　　普通人都知道学英文，在乎要达到会读会说会写的地步，但是要会到一个怎样的程度，这其中还有许多要讨论的地方。仅就中学生说，他需要一个怎样的英文程度，更是担负中学教育责任的人，应该注意的事。

　　我们能信我们的中学生学英文，一直要会写到莎士比亚、阿迭生那一步田地吗？那种境界，许多英美人穷毕生之力亦盼望不到。譬如我们穷毕生之力，盼望到史汉[1]的文学境界，而不能到一样。我们中国人，我们中国的中学生，何必发这一种痴想？

　　我们能信我们的中学生学英文，一直要会说到伯尔克、威尔逊那一步田地吗？那种口才，在外交上亦许有些益处，然而中学生哪能便将预备外交人才做他们的目的。而且那种口才，英美人亦许多是望尘莫及，我们能把这硬派作我们中学生学英文的目的么？

　　我们能信我们的中学生学英文，一直要会读到无论取哪样学科哪样程度的书，我们都能读么？就中文说，我们能理解史汉文学的，不定能理解宋元理学，更不定能理解《素问》《灵枢》，更不定能理解《周髀》[2]《浑天》，更不定能理解一切数命释道的书。何况现今西人学术分类很精，研究很高深，要能读某种高深的书，非先于那种学科入门的浅近书有些研究不可。一个人想能读无论哪样学科哪样程度的书，可以断定是没有希望的事，这种事在英美的学者都是无望，又论我们中国人？又论我们中国的中学生吗？

　　我说这些话，或者一些中学教师要笑，说谁曾把这些事做中学英文教授目的呢？然则我要问你，你定要学生读很高深[文学]Classic的书做什么呢？[3]你定要学生学很完全的[语法]Grammar，[修词学]Rhetoric做什么呢？我想你一定有几种回答方法：

　　第一，你说英美人在他本国是这样教的，他们在我国办学校亦是这样教的，所以我们亦这样教。这便是大错了。我们选择教材，要因时因地而各求其适宜，所以我们只应问我们中学生有怎样的需要，以决定怎样教授，没有把人家的教材，不问理由的照样采用的道理。英美人以英文系他本国的文字，经过小学教育后，语言（Language）的知识都大略具备了，再进而以余力研究文学（Literature），这原是当然的事。至于我国，对于英文，既非幼习日用的语言，中学仅有四年，此四年中英文仅占各种功课四分之一的时间，盼望他能求一个普通应用都怕不够，这岂可与英美中学生相提并论？英美人他取本国教材来教授我们的青年，这便是不合理的应用；我国自命明达的教育家，更应有这样不合理的仿效的弊病吗？

　　第二，你说倘若我们能令中国学生的英文程度，因为教授[文学]Classic等书而增高了，岂不亦很有益？然而这，一则没有顾着社会的需要，再则亦没有顾着生徒的能力。就社会需要说，我们原要不着每个中学生都有很好的英文文学程度。我们宁急于要他们都有相当的科学程度。我们太着重了英文文学，若同时再着重科学，实在是给了中学生太重的负担。若因着重英文文学，便看轻了科学，又是把缓急颠倒了。

　　第三，你说果然中学学生英文程度高了，他读英文科学书，将如读中国科学书一样，而且取法乎上，仅得乎中，若非盼望他英文文学的程度高了，或者他并读浅近的科学书，亦会没有程度。这又是见错了。一则文学与读普通科学书的英文知识，性质有些差别。普通科学书的名词语法，不是能从文学上得着来的。教文学时我们总注意文藻、腔调、格式，然而教科学书时，这都占很轻的地位，倒还是严密正确要紧。仍就中国书作比，我们读高深古文，与看科学书究有什么关系？我们读了高深古文，仍一样要换一种脑筋去研究科学，我们没有读高深古文，只要有普通文字知识，不一样好读科学书吗？再则注意英文文学的学校，每在学生还没有读浅近英文书报的时候，各种科学书，都与他用英文书本。这个弊病，恰如我们国民小学从前教历史，地理或经书一样，教师亦只好注意字义的解释，学生亦只好抱着当文章读，而且还要感功课的繁重。这是所以教会学校拼命的教外国文，结果对于普通常识，他的学生虽读了几多遍，仍然茫茫无所知的原故。

　　我以为中学英文的教授，就学生的需要说，就他的时间说，就他所能担负的能力说，我们不应该注意英文，应该注意赶早养成他们读中学科学书的能力，应该注意他们普通的说话作文可以够用。所以我们教授的材料，方法，都要就这个目标加以修改。

　　（二）英文在中学各种学科中的位置

　　我对于中学各种科学，不信他是各个独立的性质。我以为中学乃养成一般国民必须的最低限度的独立生活的知识和技能的学校。故中学各种学科，都以这为他的中心。因此我信普通的中学教育，不注意各科的联络的互相应用，是一个大谬误。因此我亦信中学英文教授，决不是独立的性质，亦是以养成独立生活的知识和技能为中心，与各学科相待为用。

　　就直接应用英文英语说，这在与英美人接近的商场，或有志与英美人接近的，自然很该注意。然而我信这还不是我们英文教授最大的目的。依我所信，中学一二年级，都应该着重英文，赶早养成他能读英美科学书的能力。我以为中学三四年级物理、化学、数学、西洋史，都应读英美的书。这句话我知道有许多人不以为然。然而我有许多道理像这样主张：

　　一，科学知识，原系从外国裨贩而来，我国译著的书，每每不完全，不正确，有许多不可凭信的地方。

　　二，上说弊病，虽说可因译事改良而渐求避免，然译书的人，既未必能深通英文，又未必能深通中文，又未必能融会中英文字义句法，下笔各得其当。更进而其科学程度是否可靠？亦处处都系问题。我们虽鼓吹译事改良，然译著的人，一方为生活压迫，一方为能力限制，其终不能完全满意，自在意中。这所以亦以用英美原本为善。

　　三，且即令译事能到理想的改良地步，然仅译得几本教科书，甚至于译得一两本参考书，亦绝对的不够应用。我们要学一种学科，总要使学生有很多的参考书报，以引起他自学的兴趣，这亦非用英美原本书教授不可。

　　四，有人说我们用英美原本书，究有许多因需要不同，不能合用的地方，这诚然有些不错。但这种地方，每不过是文化高低的分别。我们迟早总须赶上他们，所以他们需要的，终会是我们需要的。这不比社会学科，有什么人情风土的大不相同的地方。况且我们若肯细想，我们学科学，原不为求于这简陋得可怜的社会讲什么适应，我们乃要提高社会程度，以适应于二十世纪的文明。既然如此，我们正需要英美原本的科学书。至于其余小小的时地殊异，教师自应加以酌量变通。

　　倘若我们的出版界，有一天能同英美一样的热闹，各种科学的教科书与参考书报，能同英美一样正确而有价值，我亦赞成我们中学用书，不必用英美原本。不过在最近期间，我敢断言这是没有希望的事。所以总以用英美原本书为妥。

　　盼望中学三年级以上便用英美原本书，这是做得到的事么？我信若英文教授，不消耗无益的力量在文学上，单刀直入的预备读普通科学书报，这是很容易的事，而且同时仍不妨碍普通说话作文程度的养成。

　　（三）英文教授上的谬见

　　普通所以觉得英文难学，都是因为在教授上有许多谬见的原故。现在一一写在下面：

　　一，以为非读了高深的[文学]Classic书，不能读科学书报。其实不知文学与寻常应用的文字，虽不能说无关系，然而究系两道。寻常应用的文字，每不像文学家的巧思曼词，注意所谓文学的味Literarytaste，所以每比文学易懂易做。然而仅学了文学的人，亦有不能懂不能做应用的文学的，这正如我国许多会做八股四六等文，却不会写一封信的一样。所以要学生能读科学书，须使他以能读科学书为惟一预备的目的，不可教他读[文学]Classic书，糟踏[蹋]光阴，学那不必学的功课。这理由前面已经说明。

　　二，以为非记了几多万的生字在脑子里，读书时必不够用。生字的宜于多记，自然是不可争的事。然一则以为非记数万字不能读书，这是太夸大了的话；再则只知以记生字为记生字的方法，不知以读书为记生字的手段，这是太蠢笨了的法子。就实际上说，要读浅近的书，说多一些，有两三千生字在脑子里，亦便够了。我虽没有精确计算过，要几多生字才够读书应用，我很相信有一千字左右，或者便够用了。因为有了一千字，加上他各种语头Prefix语尾Suffix，及由他演变出来的字Derivative Word便会有四五千字了。我们读书，有了四五千字，再加以偶然检阅字典的力量，还什么不够用？谁敢说他脑子里有四五千中国字，然而他不一样看中文寻常书报么？至于以记生字为记生字的方法，每个字让他独立记入脑中，因没有上下文的关系Relation of Context，不易起联想作用，既不易记得，更不易记他那恰合的意义Exact Meaning（因用一两个中国字代表英字的意义，每不恰合），且便记得了，亦易忘记，这是缺少心理的联合必然的结果。再进一步说，天下只有反覆[复]应用的东西，不易忘记。若不应用，迟早没有不忘记的。所以我们要紧的在多读书，使习见的字常常看见，自然深印于我们脑中。而且因为习见的原故，不但记得了，而且亦熟透他的字义了。实在英文生字，我们固然要[记住]Remember他，尤其要[熟透]Master他。这不是用记生字为记生字的方法所做得到的。

　　三，讲读本的只注意讲授，不注意学生的自学，只注意译成中国意义，不注意使学生习于英文思想English thout。这个结果，就使学生读了许多英文，自己仍无看书能力，亦使他看书的时候，略有非中国语言所能解释的，便不能理会。要救这种弊病，第一，须尽量的使他自学；第二，须尽量的避免用中文解释的方法。就这一点说，现在的教科书应该改编。

　　四，教读本的有的主张教多，有的主张教少。不知教多教少，都只片面的理由。因为教多了，学生固然可以得着多些的语言知识，然而因读的遍数少了，懂得不透，理会得不深。教少了，学生固然懂得透些，理会得深些，然而因读的篇幅少了，又得了太少的语言知识。然则怎样有两全之法呢？我的意思，最好使学生一方有少些读的功课，一方有多些看的功课。这样，便读的方面因遍数多，可以懂得透，理会得深；看的方面，因篇幅多，又多得了语言的知识。这亦不是现有的教科书所做得到。

　　五，教文法的太注意了字的变化inflection，而太不注意句子的构造Structure of Sentence及其剖解Analysis。其实字的变化，固然非我们中国人所熟习，值得加些注意，然而这种变化的大概规则General Rule有一两月的功夫，亦便教授完了。还有一部分至少值得同样注意的事，便是句法的构造及其剖解。英文中最令初学为难的事，便是英文的构造，有些地方与中文绝不相似。如凡作形容用的仂语或附句Modified Phraleor Clause，中国文每放于所形容的字前面。（如爱人者，人恒爱之。）英文却每放于所形容的字后面。（如One who loves others is often loved by others译为他爱人的常被爱于人。）又如他的介系字Prepesition的用法，绝对仂语Absosute Phrase的用法，动词如Take，Get等字的习惯用法Idiomaticuse，这都非仅讲字形变化的文法所得讲及而于句法构造大有关系。自然作文时注意句法构造，读书时注意句法剖解，这是互相表里的事。

　　六，教拼音时只知照着老法子，因而生出许多困难。如学生起首便读b为be的音，x为egs的音，总而言之，他们从初学时，便未读字母的本音，便只是读的字母的名字Name of Alphabet。所以后来对他说什么有音字Vowel（普通称母音），无音字Consonant（普通称子音），他们每以为Consonant是一样有音。而且如h的名字为ech，W的名字为doubleū，他更不懂何以能hawa读得出普通所读的音。我的意思，若无音字便令照他应读的法子读，如b便读为b的哑音，不读为be，自然他不至不懂得有音字无音字的区别，亦易于懂得拼音的规则。又如教拼音的，每先教学生记清了aeiou的长音短音，再教他aiay等于a的长音，eiey亦等于a的长音，又教他à等于o的短音，ǒ等于u的短音，又教他air的à为ǎ音，ar的a为

音，如此闹得一团糟，教初学的感得他这拼音的规则，不知如何的错综复杂，每每弄不清爽。其实这是太笨了的法子。我以为与其这样教授拼音，不如索性一点理由不告诉他，只教他遇着ā便读a的长音，亦不必管他为ā，为māke，为hāy，为māid，乃至为Lābor，Chāos都只照着这简单的规则读。其余a的短音，eiou的长音短音，都只与这一样。有机会时，便告以ē等于ǎ，告以ǐ等于ē。有机会时亦告以á的读法，不必管他是

总是这一样的规则。再告以ê等于

，如此的教下去，他只需知道英文有二十种音，便无论何字可以读了。至于拼音的大概规则，如有音字后有无音字，便读短音，此后又有e字的字尾，便读长音。又如air的a读

音，er的e读é音等，他虽然不知道，然而他因此反避免了错综昏乱的弊病。等他认字多了，再把所有的字归纳起来，他自然容易领会，这比以前空说些规则，使学生莫名其妙，好多了。至于论到发音学Phonetics的知识，做教师的自然应当知道，然而不须处处用这种死板的法子，去教学生，只好在必须用他才可解释得清楚的地方略一用他。〔柯林斯〕Bagster—Collins说德国中学教法是如此，〔帕克〕Parker说就时力的经济说，美国中学亦应如此。亦以此同一的原因，我们的中学英文教授，亦当如此。

　　（四）过于重看英文的纠正

　　除了上说的教法谬误以外，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纠正的问题，便是我们办教育的人，把英文过于重看了。我说这句话，读者必要觉得希奇。因为我是主张中学科学用英美原本教授的人，我便似乎重看英文得很了，怎地反责人过于重看英文呢？

　　我的意见，很信英文在我们中学教育的里面，有些要看重的价值。然而他的价值，亦不过预备我们读英文普通科学书，有普通的说话做文能力而已，不必再有比这高的程度。若我们认请了学生需要的程度，单纯的向这个目标进行，我深信有两年的功夫，没有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的。所以我信中学英文，只须在一二年级受相当的重看。自然要有好教授法，好教科书，这亦是要紧的事。

　　有许多小学亦教授英文，我想这若在与英美商场接近的地方，固然亦无不可。只是我常看得中国人教英文，有许多是荒谬没有理由的。不但高等小学要教英文，国民小学亦有时教英文，平民半日学校乃至夜校亦教英文。我们这头脑不清的国民，他只看见现在许多出风头的人物，都曾学几句英文，便以为英文是一种致富的符咒。一些办学校的，一方或者因为他只有英文一桩货色，可以在人前眩耀，一方亦或者只知讲他们的“顺应潮流”，有理无理的总加几小时的英文教授。这种教授，既嫌时间太早了，徒然给许多儿童不能领受的食粮，而且因为又不合儿童需要，否亦离他需要应用的时间太远了，结果徒然消耗了儿童光阴，他终因为不能反覆[复]应用，迟早仍然把所学忘记干净了。我信中学只有两年学英文，便够用了，所以不主张小学教英文。因为中学生易于承受，而急于需要，亦比小学生易于学得有些成效。

　　普通中学英文，第一年每周七时，以后至第四年均每周八时；国文一二年每周七时，三四年每周五时；数学一二三年每周五时，第四年每周四时。我并不如一般人信什么国文英文数学，是中学的主科，因为我信中学（决不是仅仅为高等专门的预备学校）有许多中学生，都并不入高等专门学校，所以中学教育，应该自己为完成的教育。我更不至如一般人信国文英文数学，如往日五经纲鉴古文一样，他自身便有什么神秘的价值，我只看作国文英文数学，一方固有些直接的实用，一方亦是学他项科学的预备。但我不是说向高等专门学校做什么预备功夫，我以为这种预备，便是为中学各种学科之用，我以为这三种的预备，应值得一样注意。所以我想最好是规定在一二年级时候，每种功课都为每周六小时，一则若每日有一小时，三种功课都不难有个相当的造就。再则不照今天的规定方法，亦免启学生过于重视英文的心理。仅就英文说，两年有四百余小时，没有不够达到所要达到目的的道理。至于以后两年，我的意思，普通的学生，更不必另须有专门的英文功课。若说涵养文学的兴趣，我们应该靠国文的力量，不应该靠英文。若说要知道关于英文文学历史及现状的大概，这不是中学学生须要特别研究的事，即令他应知道各国文学进化的大概，亦断没有专来消耗时力，研究英美一部分文学的道理。这实在是无理由的重看。

　　（五）理想的中学英文教科书

　　我就以上的理论，颇发生一种改编中学英文教科书的理想。然而说到实际做改编教科书的事业，我究觉得没有什么把握。因为一则我于英文没有几多的研究，再则我现在亦还不愿消耗我的力量，来做这样的事业。然则我发表这篇文做什么呢？我因有许多朋友很热心于教科书改造的运动，所以我想我这些意见，总值得他们讨论。亦因此我想我理想的中学英文教科书编辑大旨，亦不妨说出来，让关心这问题的人批评商榷一番，或者能把我的偏见误解的地方，及早修正。即令我将来愿尽力于这一件事，我亦有一个更正确的途径。不然，有别的有志的人采取以为改编教科书的参考，亦总比闷在肚子里，不以告人的为有益。

　　我理想的中学英文教科书，只预备供中学一二年级的用。从字母起，以能养成读中学科学书，且能于普通说话作文可够应用为目的。共分二册。第一册包一百二十课，第二册包一百课，都系供一年用的。第一册前四十课，每课供一小时之用，以后均每课供二小时之用。

　　第一册前四十课的编法，开始不死板板的将二十六个字母列出，亦不告以有音字无音字的区别，只将每课所包含的生字，最初使生徒各阖其书，示以实物，而告诉他这物的英文名字，先使他仿读，能发音正确，且能记忆，以后乃张书教他。这书的编法，最初每课不过四五生字，而每日所教生字母亦不过四五个，此四五字母，即就四五生字中所有的特别提出。教无音字，则各告以字的本音，不告以字母的名字，教有音字则并不告以本音，只就所列特别符号，告以读法。又最初不印楷书的字，而印小草，以便学生读写，不须用两倍力量。

　　从第二课起，即可渐教以名词数的变化，渐进而及于性的变化，格的变化，形容词疏状词级的变化。同时列各种短句，渐教以动词时间语法各种变化，以及其他演变或加字头字尾造字之法。第一册前八十课，精神全注于这一方面。不过绝对不必把文法规则写在书上，只编次得使学生用自力易于归纳出他所要得的规则便够了。所以不把文法规则写在书上的，一面免学生有一种依赖，减少他自学的力量；一面亦以文法究竟不过只讲得一个大概规则，还有许多例外，与其把规则编在书上，不如养成生徒随地自己观察的力量，随地自己订立文法规则的习惯为好。

　　这所说的八十课，教法大抵都可以一样。生字都极力避免用中文注解，能用实物实事指示的，尽量用实物实事指示，不然，还要利用图画影片。此等方法，欧洲已有实行的，盖只有这样，才免得掉意义错误的弊病，而且免得掉联想须经过翻译成为中国意义的一步程序。

　　这八十课特别注意会话，因为这样，一则可以借此常温习前面已读的字；再则可以帮助学生熟透Master他所已学的英文的意思；三则这是激励初学英文的人，爱读英文最有效的法子；四则这样可以于初学英文时，便把说英文的习惯养成；五则在这八十课中，已能为生徒得一个粗浅的会话技能，便中途休学的中学生，出校亦有些用处。至于教这会话的法子，书中自须每课附加会话的句子，但教师还要教学生彼此问答，越使他熟练越好。

　　我只预备在这八十课里面，总共只教四五百生字与学生。我的意思，以为多记生字固然要紧，然而在起首的时候，读音的正确，意义的熟悉，更是一个重要的根基。而且文法的变化，亦须费生徒心力去理会。所以不取再教他多记生字。至于字母的顺序，字母的名字，楷书的样式，以及母音读法的大概规则，在这八十课中，有相当的时间，自然亦应提出。不过母音读法，总是综合起来，让生徒自己归纳出他需要知道的法则，并可用各种问题，指示出使生徒自己综合的法子。

　　八十课以后之第一册与第二册，每课分生字、读篇、问题、参考、作文五部分。生字尽量用英文解释，不能用英文解释的，宁让他不加解释的写在上面，教时或用实物实事指示，否亦非不得已时不用中国话解释。用中国话解释的，亦不使生徒记在书上，因中国话每不能恰符英文的意义，愈注定愈易错误。又这生字里面，那种不能照字面解释的习用语idiom，应一并列入，因这种习用语，与生字无异。至其由以前所认的字演变而来的，则其必须注明的，亦只注明某字的（反义词）Antonym，或某字的（名词形式）Noun form，（动词形式）Verb form等便够了。

　　读篇的材料，以选于历史、科学、时事，乃至名人故事的为主，鬼怪无谓的教材不阑入。这读篇总只限于二三节，决不宜长。自然所选材料，要恰合程度。如此便可以便于生徒熟读背诵，以长进他的适当程度的文学兴味，且易于记忆生字与习用语。但读篇须使学生自学，教师不须讲授。

　　问题栏中所有问题分两种性质：一为对于读篇中所叙意义的考问，以查出学生是否解释读篇能完全正确；一为对于读篇中文法的考问，以唤起学生对于旧有的文法知识的温习，新得的文法知识的注意。但我的意思，普通于读书作文无关的文法知识，尽以从略为好。

　　参考栏内以用浅显的文字叙述关于读篇所叙事实的参考资料为主。这一栏中，自然亦免不了有些生字，但无论这栏文字的长短，生字总以不过十个字为主。这生字要生徒自己检阅字典，以养成他检阅字典的习惯。所以设这一栏，一方可助生徒理解读篇的事实，一方又可养成生徒将来自学的能力，而习见的字常到眼里，亦易于不忘记。

　　作文栏特别注意句法的构造剖解，与用语的变换颠倒。这里有时可以用他的语法与中国的语法相比，有时亦可用中国的一句话，指定他颠倒变换的法子，令生徒译成英文。我们用翻译法教英文，每造成学生的英文只合法式，没有生气的弊病。这种弊病，固然亦是告我们教英文不可全用翻译法，然而亦未始不是用翻译法的只注意求学生的英文合法式便够了，完全没有注意用语的变换颠倒的原故。我的意思，现在寻常句法的构造中，只用会话法便够了，在练习变换颠倒的语法中间，却可以用翻译法。不过这翻译法，亦只是一个经过的路程，其后总要渐引生徒做短篇故事或别种文才好，因为只这样的短文，因有上下文的关系才越显出语法的变换颠倒的必要。

　　若能照以上的主旨编辑两本教科书，我信有两年的功夫，没有不能使学生记得两三千生字，没有不能使学生有读普通科学书，有普通说话做文够用的能力的道理。我信英文教授，应该从这一方面改良。

　　我对于英文的教授，亦有一年多的经验。在我所有的经验中，亦有很失败的，我不敢都怪是学制与教科书的不好，有许多地方发现是自己用法的谬误，不过学制与教科书的不好，亦至少是一个原因。我曾经实验我不完全的理想，有些时候亦奏了很奇速的成效。我想着，我这样的理想若能实现了，或者要有还好的成功。自然这些理想是不是都不错，这还待许多同志的人批评研究，即令这理想是完全对的，若说实际着手编辑教授，这其中还有许多要讨论的问题，自然这不过是一个引端罢了。

　　载《中华教育界》第十卷第一期

　　署名：恽代英

　　注释

　　[1]史汉，即《史记》和《汉书》。

　　[2]《周髀》《浑天》：我国古算术书名。

　　[3]原文只有英文，没有中文的地方，编者加上中文，并用[　]标明。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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