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恽代英

向上

　　（一九一八年十二月十二日）

　　我们无论怎样的人，若是被人家说是一个无长进的，我们一定是很发气。这为什么发气呢？你若不是说一个人是应该有长进的，你便是自己承认你是没有长进，你便是自己承认你发气是无理由。

　　你若是说你是应该有长进的，你是如何的有长进呢？你自问今年比去年长进是在哪里？明年比今年又预想要怎样的长进？我看你若是肯想的，你一定要自己觉得以前不见得有何等长进，以后的长进预想亦不能有多少。究竟你本是这样只能有小小长进的人，或者还原是无长进的呢？或是你自己不求长进。

　　你若是能够长进，而自己不求长进，你岂不是自暴自弃糟蹋了造物给你的天资，你若是没有能长进的天资，你一定是自己很可惜。现在你有了这天资自己又糟蹋了，你自己不可惜，倒叫人家替你可惜呢！

　　你不愿意人家说你是无长进的，但是你时时刻刻，又无异自己承认你是无长进。你不是说你德行是没法赶得别人么？你不是说你学问是没法赶得别人么？你不是说你才干是没法赶得别人么？说起一般圣贤豪杰，你若说赶不得他，无论你这话对与不对，总还说可以原谅。现在便是你的父兄，你的姻戚，你亦说赶不得他，甚至你的朋友，你的同学，你亦说赶不得他；总而言之，只要比你强一点的人，你总是承认你赶不得他，山虽高，没有爬不上的；路虽远，没有走不到的。你若不是全无长进的人，你自己想，怎么应该说这种话！

　　究竟你总说你赶不得别个，是怎样的心理？你以为别个原来却是天生比你天资高些的么？你有什么凭据晓得人家比你天资高？他爬就爬上了，你不爬自然赶不得他，怎的说他天生比你会爬些呢？他走就走到了，你不走自然赶不得他，怎的说他天生比你会走些呢？我说这些话，你一定有些不服，你要说实在人家是比你会走会爬些，你虽然有时亦同他们爬一回走一回，你总是赶不得他，但是我告诉你，你以为他是实在会走会爬些么？他常爬，所以比你像会爬些；他常走，所以比你像会走些。少说些比方话罢，他常用心，所以脑筋像灵活些；他常做事，所以手腕像敏捷些。这灵活敏捷，断乎不是天生的。你用心，脑筋还是一样灵活；你做事，手腕还是一样敏捷。你能比他还肯用心，恐怕脑筋还要比他灵活，你能比他还肯做事，恐怕手腕还要比他敏捷，你为什么便自己服了输，便说你赶不得人家呢？人和禽兽有怎样的分别，最大的一桩分别，便是人是向上的，便是说人是有长进的，蜘蛛从古便会结网，到了现在，还是结它从古所结的网。蜂子从古便会做窠，到了现在还是做它从古所做的窠。如若人是没有长进，何以一个时代的文明，比前一个时代总是不同，不比蜘蛛蜂子那样呢？你若是没有长进，你便是有些聪明智慧，亦只好比蜘蛛蜂子。咳！你是一个人，怎的只比得上这些小虫，你便以为够了呢！

　　你若是不愿意做一个无长进的人，告诉你罢，你莫说你穷，古时穷得很的人，一个样可以做大事；你莫说你年纪大，古时年纪大的人，一个样可以进德业。古人说：“人人都可以为尧舜。”又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在我们没有盖棺材板以前，谁能限制我们的事功德业？有胆子的，向前走罢！有力量的，向前走罢！没有人挡拦你，你不肯向前走，岂不是你痴騃么？

　　你不是说天下好人越发少了，天下的好事情，越发没有人做了么？你不要只晓得愁眉叹气，恐怕正是没有人做，所以留这些德业事功给你呢！以前外国有个亚力山大大王，怕他老子把天下事功做完了，他没有事功做。现在你们有这些事功在你们前头，由你们做，你们怎么不做呢？

　　我们中国人的一个大毛病，便是嘴巴会说，实地不肯做出来。现在要求看这文的人，想一想罢，你若是愿意做一个有长进的人，做一番事功，修一种德业，出来，做罢，你莫望别个人，别个人若不做，你正好做，别个人若是真不做，你正好下力真做。做罢，莫说你没有大好事做，你拣你能做的做，你自然一天变一天的成个伟人了。你总想路是走得到的，走大步子，一年到，走小步子，亦不过二三年就能到，你若不能走大步子，又不愿走小步子，便是顶容易走到的路，一万万年亦不能到。是怎么的呢？因为你简直不走。

　　载《端风》年刊第一号

　　署名：恽代英

　　(1)此文为恽代英为《端风》年刊第一号写的社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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