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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问题之解决(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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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八年六月) 问:吾与吾夫皆同意,以为待吾年十一岁之子,有时不能不用体罚。惟吾以为但由吾轻加掴掌或笞责足矣。然有一次,吾夫以为必须重责,乃取类似哥萨克人所用军杖重笞之。汝以为固应然乎? 斯他氏曰:汝等岂从未一思完全不用体罚之方法乎?汝夫妇既于体罚之如何施行,见解各异。何不竟舍体罚,而另求一汝等同意之他种罚则乎?普通无病之儿童,至十一岁,即当渐能服从理性矣。下次汝子有过失,汝试平心静气,而与之语,告以彼之过失,及其所以为过失之故,若汝对于成人发言然,使彼渐知自珍惜其贵重之人格。吾意不待多时,彼之行为必能大进步,而满足汝之所望矣。必须加以罚则,则或于彼犯过失时,使之早睡,或不使进食,或剥夺其一种之权利及快乐。吾意此皆较体罚为有益。如必体罚也,则汝之意见,吾尚赞同。无论何等儿童,犯何等过失,均不应受军杖之重笞也。 按儿童初生,如一张白纸,无所谓过失。过失者,皆后天所习得。而所以使之习得此等过失者,皆父母之咎也。(如儿童有先天遗传的劣根性亦父母之咎。)然则儿童果有过失,父母自咎,且将不暇,何暇责儿童哉。古人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此以教孝、立言固有价值。然就纯理言之,天下诚不少有不是的父母,不过为子女者不敢以为不是,不忍以为不是耳。窃谓与其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尚不如言天下无不是的子女为佳。凡子女之所以有不是处,皆父母不善教养,不善引导,不善防遏之过。即子女之不是皆父母之不是也。为父母者,苟知此义,则见子女之有过失,将自己悔恨,以子女天真之美质,为吾所斲丧。一切所谓罚则,不过一种挽回其过失之方法,岂有加以体罚,或更以重大之体罚,快个人之感情而不顾其利害之如何者乎。斯他氏之反对体罚,诚确论也。抑欲使儿童改过,在感动之,不在惩罚之。即令惩罚之矣,在惩罚之齐一,不在惩罚之严重。所谓惩罚之齐一者,宜视其过失以为惩罚。不宜视己之喜怒,以为惩罚。如此儿童然后能知此等惩罚之真意义。不然,彼将疑此等惩罚为父母怒意之表示,因而毫不自反。彼毫不自反,即惩罚如何严重亦无益也。故信赏必罚,虽非最高之教育法,亦尚得为一种教育法。若能使儿童无犯过失之机会,而于犯过失后,能以各种积极的方法,如为各种有益之事,减少其过失。或养成其自重精神,于无形中救正之,则尤为良父母矣。 问:儿童好说淫秽之事,如何救正之乎? 斯他氏曰:古人之方法,有以肥皂洗其口者,此良法也。然洗其口不如洗其心。故吾意如汝能以明白之语,为论清洁之必要,或不须惩罚,而较惩罚尤有益也。务使彼有一种清洁之思想,彼自不至说不清洁之事矣。 按儿童能常得清洁之教训,常见清洁之模范,彼心目中自有一种清洁之感想。人类之好清洁,而恶不清洁,乃天性也。能如此而善导之,彼必不说不清洁之事矣。窃意儿童有何种过失,欲其悔改,不可恃当时之呵叱,而在平日之劝谕。当时之呵叱,虽似可使之猛觉立改,然就实际言之,此时之儿童,对于彼所为之过失,方有莫大之兴味,欲其以一语之呵叱,而顿然醒悟,平时且不能,何况此时彼尚为感情所蔽乎。故当时之呵叱,不可恃也。惟在平日无事之时,与之平心静气,为一种普泛之谈话,即偶涉于其过失,亦不为逆耳之言,即彼所未犯之过失,亦可为预防之警告。彼闻之既久,心中构成一种观念,改过迁善,方有可言。斯他氏以为彼有一种清洁的思想,即断不至说不清洁之事,即此理也。 问:吾闻汝助一般父母,为解决儿童问题,吾本身一儿童也,然望汝能助吾解决一问题。吾今年十七,不聊于生,觉世无一可乐之事,亦无一可与为友之人。前数年吾尚觉其有味,今则索然矣。吾身体甚好,然因吾此等态度,遂常为小病所累。吾以后应何如耶。 斯他氏曰:汝兴味少而身体甚好,吾意汝不因无兴味而常生病,乃因常生病而无兴味也。汝应谨慎饮食,试自思或方患不消化病乎?每日宜为若干小时之体操,常勉强出户外,与人来往,无安于孤独。宜常行走跳跃,速跑。如汝中辍汝学业者,宜继续学之。即不入学校,在家亦可学也。无论如何,常令终日忙碌,终日工作。懒惰为万病之源,不可不慎常读有益之书。如信宗教则深信上帝之权力,上帝助自助者,其亦必助汝矣。自此以后,无更自悯惜,常想快乐有味之事,此汝自致于乐天生活之方法也。常与童子为友,常为他人服役,如此将易自忘其身,尚何自己悯惜可言。总之汝欲快乐,必先使人快乐为要。 按世间不乏少年,其不聊于生之情,正如此子所云者。斯他氏此言,诚此等人对证之良药,或此等人之父母为其子女之良药也。懒惰为万病之源一语,可谓破的。故曰,君子庄敬日强,安肆日偷。自己悯惜,实为最可悯惜之不良事。盖彼能增加其厌世之想,而愈灰其向上之心。人未有自悯其将死而不死者,未有自悯其将病而不病者,未有自悯其将贫而不贫者。凡享高寿之长者,多为不知老之将至之徒。伍廷芳博士曰,“生死老少,由吾人心理之自觉。觉老则老,觉少则少。欲生则生,欲死则死”。此语虽似近于夸诞,然实合于真理也。余译此篇既竟,友人某君,亦热心研究家庭教育者也,丐余为解决一种儿童问题,亦重要而颇有趣味,兹附录之。某君曰,余甥年八岁,幼从吾居,极聪颖可爱。前年余于役他去,始异居。此二年中,好与市儿嬉。初入私塾,遂为顽童所诱。其父又骄纵之,其母不能禁制。今戚党中均视为败类,畏近之。彼好诳语,好为损人之事,好出恶言,败德实不胜数。前次余令彼来我家居住,导以正当游戏,又随时矫正其恶癖,终日不许出大门一步。未十日,其父以为此儿不胜其苦,又索归。余爱莫能助也,究应如何救正之。余应之曰,彼既聪明,能为败德之事如此,非早挽救之,他日将成一大恶人。惟既有如许困难,救正自非易言,断不可期速效。余意汝能每日以一小时令其来汝家,为之教授文字,此事彼之家庭自当欢迎不暇。彼果能来汝家,汝当力求引起其对于功课之兴味,并藉一种国文课本,常为各种劝戒之谈话,而尤以注意培养其天性为宜。如此虽不必直揭其过失,彼自养成无数良好之观念。他日年长,如在十三四岁时,彼必有明白悔改之时。人当十三四岁之顷,其品性常有多少之改变。如彼有良好观念,自易改而良好。如无良好观念,则遂安于为恶矣。至云注意培养其天性者,所以减少其谿刻残忍之情,并一切机械之心也。能考察彼之对于某种学术之潜能,如彼颇好习画或造物,因而发达而辅助之。彼不正当之思想,或将为此学术的兴味所征服,亦未可知。即就每日一小时之亲近善人言,虽似一曝十寒,无济于事,然一曝十寒,终胜于一曝而百寒千寒,更胜于百寒千寒而并不能得一曝也。某君颇许此说,将准此而试行之。 载《妇女杂志》第四卷第六号 署名:恽代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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