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答刘子通|恽代英

四答刘子通

　　四答刘子通[1]（一九一七年五月十三日）

　　读先生赐书，所言学术史上相诤之通弊，代英虽鲁，亦久有此同一见解，安敢因此而以不肖之心度先生乎？兹就所下问者，缕答如左：

　　一、心理学家大抵谓外物由吾人感神经传导之，而映其脑中。吾人所知之外物，即吾人脑中之像也（究外物实在与否，心理学家多不讨论，但假设外物为存在而已）。披尔生尝比吾人如电话生，终身不能出电话局，所目为外物者，但由电话中传来之人声耳。究此真正之外物，如真正之人声（在局外拍电之人），终身无由知之也。披氏此言，西国心理学家大抵皆表同意，哲学家亦多以为根据。

　　二、康德所根据即如上述。盖西国近世哲学，多根据于科学。而所谓哲学者，不过取科学家所根据之大前提，而科学家自身不讨论者（如上述外物实在与否问题是）而讨论之耳。

　　三、镜体配喻神经系统，指无神经疾病之人而言，固也。然不能谓无神经疾病之人其脑中所现之象，即必与物性一致无二也。假如物性为圆，脑中之象未必即圆（如普通好镜之作用），或现为椭圆形亦未可知（如凸凹镜之作用），今如脑中现椭圆形，吾人能知外物究为椭圆形乎？吾人始终未见外物，从何处可以推知之。如先生之言，必谓无疾病神经系统之作用，如普通好镜，故其所现之象为椭圆，则外物必为椭圆，如外物真为椭圆，则先生之言无可辩矣。究其为椭圆否，无一人能知之也（因无一人能亲见之故）。然则无疾病神经系统之作用，果能如普通好镜乎。即令有人谓其作用如凹镜与凸镜，先生安能确指其非是乎？

　　四、代英所言物性、物相确是一体，不过物相是就主体言；物性是就客观言。如色盲人见黄为白，非谓黄生白。如凹凸镜中见圆形亦椭圆形，非圆形生椭圆形也（如巾幻兔之喻近之，并非水波之比）。

　　五、平行律大抵如先生所言，代英所疑，盖佛言物心根本主一原质论，而物心关系主平行律也（真如与其名之为心，与第六识之心相混，似不如直名为一原质）。

　　六、涡动本原译文，兹呈梁漱溟君究元决疑论，前段引鲁滂氏说者，备先生一览。

　　七、以太在近世科学家亦假设之物，非质亦非力，而又质力之根本也。然此说似究与佛异。盖以太形成物质，物质究为实在之存在，非如佛说谓六尘为妄境界也。

　　八、鲁滂之说，以科学家研究科学，初不涉及心灵方面，谓之纯粹唯物论，恐未足以附此名，且以太不能谓之为物质也。

　　九、代英今日方在择善而从之日，不能自明主于何派。但以此时所信者，或亦谓之一原质论（但不可目为惟神论）乎。盖代英信以太为物心之本，以太非物亦非心，故不能谓为唯物论或唯心论也。至谓以太不但为物之本，亦且为心之本，则本于鲁说而更进之说详前书。

　　选自恽代英一九一七年日记

　　注释

　　[1]刘子通（1885—1924），湖北黄冈人，中共早期党员，《武汉星期评论》的创办人之一，时为中华大学哲学教师，1924年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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